“比如,”張今樾輕咳一聲,說得有些模糊,“企圖通過賣慘,來獲得你的原諒什麼的。”
孟春沒吭聲,隻看着他。
張今樾自知理虧,話音剛落,倒是自己先笑出了聲。
笑着笑着,又歎了口氣:“其實這兩天我一直想找你說這件事,但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他該怎麼說呢。
直接開門見山的說他不是張今彥嗎。
好像也可以。
但他不敢。
在他看來,孟春之所以會容許他的靠近,全是因為他頂着“張今彥”的名字。
而非他張今樾這個人。
更何況,她最近已經躲他躲得這麼明顯了。
他怕她會幹脆的離開。
所以,他才會不管不顧似的,費盡口舌的勸她留在他家裡暫住。
一旦孟春真的搬走,他們很可能會重歸陌路,再也沒有交集。
但現在。
好像也差不多了。
張今樾輕聲問:“你要搬走嗎?”
孟春沒接這話,反倒是說:“我知道。”
張今樾一頓。
孟春又重複了一遍:“我知道你不是張今彥,在這之前就知道了。”
張今樾明顯愣了一下。
良久,才磕磕絆絆的開口:“那你——”
話剛開口,便收了音,沒敢繼續說下去。
孟春盯着他問:“我什麼?”
張今樾被她看得心裡一顫,直覺她接下來要說的話,對他來說會很重要。
特别重要。
于是,他迎上她的視線,聲音很輕:“那你為什麼還願意理我?”
“沖突嗎?”
半天沒動,孟春有些腿麻,她稍稍活動了一下腿。
張今樾習慣性的想幫她捏一捏,手剛擡起來,又想起什麼似的,默默收了回去,掩飾似的摸了摸鼻尖。
孟春慢慢捏着腿,語速也不快:“我應該和你說過吧,之前和張今彥訂婚的事兒。”
張今樾點頭:“剛來的時候就說過了。”
“所以,”孟春停了動作,垂眼看他,“你為什麼會覺得,在那件事之後,我和張今彥還能繼續做朋友?”
張今樾被她問了個懵。
孟春又問:“還是說,你以為我非他不可?”
張今樾近乎脫口而出:“不是。”
“那是什麼?”
那是什麼。
張今樾說不出口。
他該怎麼說,說他從小到大一直活在張今彥的陰影裡;說他永遠是雙胞胎中不被選擇的那一個;還是說他好像對自己哥哥的前未婚妻有了不一樣的情感。
這樁樁件件,好像哪一個都上不了台面,見不得人。
偏偏孟春還在繼續問:“為什麼将錯就錯的背上了張今彥的名字?”
為什麼呢。
張今樾忽然想起一件事。
三中的老師們常常戲稱,老徐用一個面包為三中換來了一個厲害又帥氣的校醫。
時至今日,他仍記得那個面包的味道。
軟糯的面包皮,裹着紫米的甜香,很普通又很常見的紫米面包,卻是他那段時間以來,感受到的為數不多的善意。
所以。
他會喜歡上孟春好像一點也不奇怪。
無論是生病時清香綿密的小米粥,還是中秋時熱鬧沸騰的火鍋,好像都有着不一樣的意義。
他自己一個人生活的太久了,很是貪戀這些溫暖的陪伴。
但他總在想。
她對他這麼好的原因,會不會隻是因為“張今彥”這個名字呢。
如果是,那他荒唐一次好像也沒什麼所謂。
畢竟他們長得那麼像。
半天沒等到他的回應,孟春稍稍活動了一下腿。
其實她還有些渴,但廚房裡的那壺水還沒燒開就關了火。
孟春多看了一眼,壁櫥中好像有幾瓶瓶裝水。
她剛要起身,張今樾突然扯住了她的衣角,慌亂動作下,打翻了快遞袋裡剩下的幾張卡片。
他看也沒看一眼,隻擡頭問她:“去哪兒?”
孟春因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停了一下,“廚房,有點渴。”
張今樾後知後覺的想起了那個被關掉的熱水壺。
隻是依然沒松手:“我去拿。”
孟春低頭看了一眼,他攥得很緊,衣角周圍已經泛起了褶皺。
她沒出聲,卻慢吞吞地坐了回去。
大概是在地上坐的時間有點久了,張今樾剛起來時不可避免的踉跄了一下。
孟春還沒來得及扶他,就見他晃着大步進了廚房,又很快拿着兩瓶水回來。
仍然是擰開後才遞給她。
孟春默不作聲地喝了幾口。
許是這個中場小插曲的原因,氣氛似乎松快了些,有些話也漸漸的沒那麼難以開口。
張今樾在她身邊坐下,摩挲着手裡的塑料瓶,像是在考慮怎麼開口。
片刻,他歎了口氣,到底還是直接問了一句:“我淋雨發燒那次,你還記得嗎?”
孟春點頭:“記得。”
那會兒她剛到北岩,請的家政阿姨不太給力,最後還是他幫她收拾了大半天的屋子。
本想着請他吃飯,結果卻是他先去結了賬。
當時,他們還沒出店門,外面就下了雨。
兩人撐了一把傘,張今樾幾乎濕透了半邊身子,一連病了好幾天。
“那天你給我送一鍋小米粥,一盤油麥菜,一碟配粥的榨菜。”塑料瓶被捏得吱呀作響,張今樾盯着一片虛空,仍在回憶,“當時你說,來北岩是學校的意思,沒有想打擾我們的想法,我那時候是想告訴你的。”
但是。
那天米香四溢,徹底蒙困住了他的大腦,催使他萌生了這個滿是荒唐的想法。
“但你知道我當時在想什麼嗎,”張今樾低頭笑了笑,“我在想,好像做張今彥也不錯。”
聽了這話,孟春靜了幾秒,說:“生病要吃易消化的食物,但我會的不多,所以隻煮了粥。”
“無關張今彥,不論是誰,我都會這麼做。”
張今樾是後來才意識到這件事的。
但那時他已經頂上了張今彥的名字,自己的姓名反而變得難以啟齒。
隻得繼續将錯就錯。
“而且,在很早之前我就把張今彥拉黑了,他一直在我的黑名單裡。”
孟春沒看他是什麼反應,自顧自的繼續說了下去:“加上你好友的那天,我就知道這不是張今彥的号。但是,一個失憶的人有了新的聯系方式,好像也不是很奇怪。”
但後續接二連三發生的那些事情,好像都在提醒她,這件事就是很奇怪。
直到梁珞琴聯系不上張今彥,找來北岩。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孟春又喝了口水,才繼續說:“我也試探性的提過幾次,隻是都被你搪塞了過去。”
“但是,張今樾。”
她終于叫了他的名字。
吱呀響聲猛地停住。
張今樾沒動,隻低低的“嗯”了一聲。
孟春提醒:“你沒發現,我一直沒叫過你的名字嗎?”
隻那一次試探。
其他時候,她一直說的是“張醫生”,而非“張今彥”。
“而且,”孟春偏頭看他,“我挺慶幸的。”
張今樾似乎還沒回過神來,問:“慶幸什麼?”
慶幸……你不是他。
不然,她可能會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