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話剛說出口的瞬間,孟春就有了悔意。
隻是張今樾并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當然。”
他回答得毫不猶豫。
直白而又坦蕩。
剛被迫承受了那些親戚的所謂“好意”後,這樣熱烈且赤忱的洶湧愛意,反倒令孟春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
她一時怔住,沒能接住這句話。
張今樾适時開口:“累了?”
“……嗯。”
不然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通電話。
更不知道要怎麼解釋剛剛那個問題。
但張今樾似乎沒了慣有的體貼。
他看着她,問:“出什麼事了嗎?”
孟春把手機墊在膝蓋上,順勢靠着門坐了下去,後背抵着冰涼的木門,涼意順着脊骨爬了滿身。
她恍然未覺,盯着虛空一處,喃喃:“奶奶過世了。”
張今樾頓時噤聲。
半晌,他低聲說:“抱歉。”
孟春扯了下唇角,無聲笑了笑。
一陣無話中,她冷不丁的開口:“我想喝酒。”
張今樾:“回來以後我陪你喝。”
“可是我現在就想喝。”孟春撐着地闆起身,慢騰騰地走向酒櫃,“我這兒有很多好酒,哪天有機會請你嘗嘗。”
隔着屏幕,張今樾根本攔不住她。
隻能無力的說一句:“少喝一點。”
孟春答應得幹脆。
拿酒瓶的動作卻也利落。
“啵”的一聲。
酒香四溢。
孟春舉起酒瓶,對着鏡頭碰了一下,“幹杯。”
她懶得去拿酒杯,直接對着酒瓶喝了起來。
冰涼,辛辣。
大腦神經被麻痹了一瞬。
那些亂七八糟的嘈雜聲被酒精壓了下去,隻剩下耳邊那一聲:“孟春。”
“嗯。”
她懶懶應着。
張今樾問:“你給我打電話,就是為了讓我看你喝酒嗎?”
孟春“唔”了一聲。
似在思索。
但她很快放棄,直說:“不是。”
“我有點不開心。”
一點點而已。
并不多。
畢竟,那樣的話,從小到大她聽過太多太多遍了。
最開始,他們還冠冕堂堂的打着兒女雙全的幌子,勸說黎曼再生一個。
慢慢的就變成了,春遲早晚是要嫁出去的,你沒個兒子,老了以後身邊都沒個伺候的人。
後來,他們得知黎曼很難再懷有身孕後,瞬間都圍了上來。
衆口紛纭的說着誰家的孩子乖巧懂事,可以過繼到他們夫婦名下,老了以後也有個照顧,還能和孟春做個伴。
做個伴。
呵。
孟春喝了口酒,垂眸遮住眼中的嘲諷。
張今樾忽然開口:“我昨天看了幾個冷笑話的段子,要聽嗎?”
這個時候提起這個,孟春清楚的知道他的意圖,并沒拒絕。
笑着問:“很有意思嗎?”
張今樾想了想:“還行,應該能哄你開心。”
哄你開心。
孟春偏過頭去,借着黑暗的遮擋,無聲喝了口酒。
若無其事的開口:“說來聽聽。”
“我來了啊,第一個。”
張今樾清了清嗓子,拿足了架勢:“香菇走在路上,被橙子撞了一下。香菇大怒道:沒長眼啊,去死吧。然後橙子就死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孟春大概猜出了他要說什麼,仍然很配合的問:“為什麼?”
張今樾一本正經:“因為菌要橙死,橙不得不死。”
孟春直接笑出了聲:“諧音梗啊。”
“還有呢,”張今樾獻寶似的,字正腔圓的開口:“我吃了好多好多花生,越吃越開心,我查了查,原來那是好事會花生。”
孟春偏過頭去笑,笑得累了,便直接靠上了後背,心中的疲倦與煩躁漸漸淡去,眼中彌漫起盈盈笑意。
她說:“借你吉言。”
“還有一個小熊的,還要聽嗎?”他問。
孟春:“聽啊,幹嘛不聽?”
“有天,小熊買了個冰淇淋。驕陽似火,冰淇淋化了,掉在了地上,”張今樾擡眼,盛滿笑意的雙眸迎上她的,似是含着說不清的缱绻,“小熊說:好像泥呀,好像泥呀。”
你聽見了嗎,好想你呀。
……
笑聲忽地頓住
孟春握着酒瓶的手下意識用力,她突然移開了視線。
張今樾笑着歎了口氣,向後靠去,“這個好像效果很一般。”
不。
效果很好。
孟春垂眼,竭力忽略胸腔處驟然加速的心跳,以及周遭不斷攀升的溫度。
她無比慶幸自己沒有開燈。
但瓶中晃蕩的酒液,同樣暴露了她此時的心神不甯。
孟春無聲吐了一口濁氣,穩住聲音問:“這也是諧音梗嗎?”
張今樾卻說:“可以是。”
孟春一頓。
聽到他溫聲解釋:“如果讓你感到了為難,那麼它就隻是一個普通的諧音梗段子,僅此而已。”
孟春再也說不出話來。
她沉默半晌,一口氣喝光了剩下的大半瓶酒。
壯膽似的。
趕在張今樾出聲之前,她率先開口:“如果不呢?”
剛灌了酒,她的嗓音有些啞。
張今樾一怔,一時沒反應過來。
孟春盯着屏幕,聲音帶着微不可查的顫:“如果我當真了呢?”
張今樾依然沒回過神來。
他怔在那裡,遲遲沒有動作。
酒精作用下,孟春心跳又快了幾分。
溫度還在不斷攀升,她有些熱。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