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娅說：“不要用這種眼神看他。”

“怎麼了？”舒茲文側過頭，在他目光落在蒂娅臉上時，護目鏡轉而來捕捉蒂娅的數據，大概率正把捕捉到的所有畫面記錄在芯片之中。舒茲文和藹地微笑，“你對上次的事情很介懷嗎？”

“要表示誠意的話，麻煩你把眼鏡摘了再和我說話。”

“當然可以。”舒茲文摘下護目鏡，按下鏡架讓它自動休眠，把它塞入風衣内部的口袋之中，誠懇地道歉說，“看到德拉先生能夠生活在這個小星球上，我真的很驚喜。上次的事情，沒有調查清楚就做了決定，确實是我唐突了，希望能獲取你們的原諒。”

說這話的時候，舒茲文的又瞥向德拉。他的眼睛非常幹淨漂亮，但由于頭腦過于清醒，這敏銳的目光會讓被注視的人感到強烈警覺。

德拉的眼珠略微顫了一下，能感覺到那個人類在反複打量他，臉上沒有給出表情變化。

蒂娅對舒茲文攤手：“哦沒關系啦，當時我也沒想到嘛。”

舒茲文收斂目光，又像對待學生一樣問候蒂娅：“可以談談那之後發生了什麼事嗎？”

蒂娅靠在窗戶上打個哈欠：“還是先說說你怎麼找到我的吧。”

舒茲文笑道：“這很簡單，K328星發送求助消息的那一次，我就猜到是你的個人賬号轉發了它，查到了你的IP屬地。後來我看到了有關‘洛洛’的消息，感覺視頻裡的人很像你，然後我覺得‘七号監視器’的出鏡的那個男生也很像你，感覺你們或許有血緣關系，我想我應該能幫上忙，所以就和‘七号監視器’進行了聯系，阿邁栗小姐翻到了消息，于是和我建立了鍊接。”

阿邁栗說：“是的，我知道神奇的網友一定能給出可靠建議，所以把所有私信和轉發消息都看了一遍。”

蒂娅雖然長期缺乏睡眠，但頭腦的邏輯還沒掉線：“不簡單吧？追查起來一點都不簡單吧？這得有多關心我才能完成這個任務啊？”

舒茲文擡手：“你覺得這種關心不好嗎？”

蒂娅：“這種關心很奇怪啊！”

阿邁栗評價說：“是的，已經可以到變态的級别了。”

舒茲文不以為意地把手放回去：“那我很抱歉。”

蒂娅倚着窗戶看自己手機：“好吧沒關系，有關德拉的事情，我們回去以後再說吧。”

舒茲文知道她需要時間來醞釀理由：“還沒想好怎麼回答是嗎？”

蒂娅的腦子已經準備休眠了，坦誠地回應說：“是的。”

她已經八天沒有摸到這個手機了，此時疲憊地在浩渺平台上浏覽星際消息。

風零星的幾家新聞媒體接到文稿，幾乎在同時推送了一條新消息：

【#造謠食品安全網民道歉#】【宏元2733年8月27日3時，造謠食品安全的網民@七号監視器長官被釋放，當事食品公司表示接受該網民的道歉，并撤回造成自身2300萬星元經濟損失的報案，但仍保留追究損失的權利。小編在此提醒大家，網絡并非法外之地，請大家謹言慎行，不信謠不傳謠。】【前情提要：[鍊接-網民造謠食品安全已被行拘]】

蒂娅又精神地睜大眼睛：“哈？”

舒茲文詢問：“怎麼了？”

蒂娅轉頭盯着他：“你幫我認罪了？”

舒茲文無辜地擡手：“不，我并沒有這個意思。”

蒂娅完全不信地站起來，一腳踏在座位上，亢奮地揪住舒茲文衣領：“誰讓你給我認罪了你有病嗎！新聞都發出來了！你給我說實話！”

舒茲文平靜地告訴她：“不，我沒有，這絕對是他們給我杜撰的内容。”

蒂娅的眼睛上逐漸生成昆蟲的硬膜，眼球以怪異的方式逐漸分裂，皮膚表面翻湧處黑色硬塊。她的身體随之變形，衣服被腰間生長出來的一對黑色中足撩起，帶有藍光的尖刃彈出。

她把帶有強烈攻擊性的右臂勾在舒茲文脖子上，語無倫次地用怪異聲調嘶鳴：“你說的是實話嗎！想清楚再回答我！你是不是認罪了！你是不是說實話！你回答！你說了什麼！是實話嗎！”

舒茲文并沒有太多恐懼，隻是稍微有點局促地偏過頭避開尖刺，依然平靜地告訴她：“蒂娅小姐，我不會做這種事情。”

“……”蒂娅喉嚨底部發出摩擦聲，突然轉身用前肢勾住駕駛座，以半人半螳螂的混亂形态對兩個駕駛員發出指令：“讓我回去！德拉！阿邁栗！飛船掉頭！讓他們把我關回去！”

阿邁栗害怕地鑽進德拉懷裡，伸出手臂用發聲器解釋說：“我們目前在高速軌道，我們不可能掉頭，對不起。”

蒂娅持續輸出：“德拉！掉頭！這是敗筆！我不能留下人生的敗筆！我不允許它存在！讓他們把我關回去！讓他們撤回這個新聞！”

阿邁栗顫抖：“蒂娅小姐，請冷靜一點。”

蒂娅突然展開背後的翅膀：“我不能冷靜！他們污蔑我！他們都是瘋子！讓他們把我關回去！”

舒茲文拉住蒂娅的翅膀：“蒂娅小姐，你先冷靜下來。”

蒂娅彈出腳，把舒茲文的臉踹到位置上：“你别煩我！”

德拉終于輕聲開口：“蒂娅。”

【嗡——】

他的低沉聲音迸發出靈異的磁場，讓飛行器的密閉空間産生空氣震動。

“……”蒂娅忽然收縮翅膀，猙獰表情逐漸恍惚地松弛下來，緩緩把頭顱旋轉了九十度。

黑龍的龐大化身似乎已經把一切填滿了。

這是來自上位物種的威壓。

就如同雄蟲會服從雌蟲統治一樣，雌蟲也會在感受到神聖意志的共鳴時保持肅靜。

德拉通過後視鏡看到她的表情，再輕聲安撫說：“沒有關系。”

“……”蒂娅的情緒之火逐漸熄滅，思維完成刷新後，她又把頭顱轉回正常角度，身上屬于蟲族的特征逐漸消退。

德拉重複說：“沒有關系。”

“……”蒂娅徹底恢複人類形态，後退一步坐在位置上，捂住頭重重歎息，“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