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離開屋頂，走入居民區。

金屬闆層層疊疊拼湊在一起，每家每戶的邊界不好區分。許多房子沒有開燈，蒂娅也不知道裡面有沒有住人，但嘈雜的喊叫聲和鼾聲又顯得這裡其實塞滿了人。

當一個地方響起嬰兒的哭鬧聲時，她突然笃定地停下腳步，瞄準了這棟看起來相對寬敞的四層樓大房子。

她輕輕敲門：“你好——有人在嗎——”

沉重的腳步聲響起，一個年邁的女子抱着嬰兒開了門，好奇地打量他們外貌：“你們幹什麼？”

蒂娅解釋：“我們是外地人，在這裡找不到旅館，所以想在你家住一晚，可以給你五百星元，拜托你了。”

老人神色古怪地思索一會兒，最終答應說：“進來吧。”

兩個大約五六歲的女孩子站在走廊裡，癡癡傻傻地看着客人進來。

“這裡也沒什麼地方好住的……”老人打開走廊燈光，頂開雜物間的門，用腳把堆積的東西往裡踹了踹，“這邊行嗎？”

“可以可以。”蒂娅連忙答應，“我可以參觀一下你家嗎？”

老人用怪異的眼神瞥向蒂娅。

蒂娅補充：“我還想順便問你幾個問題，我可以額外給你付錢。”

“……”老人最終答應，“好吧。”

他們盤腿坐在大廳的毯子上，轉賬付了住宿費和聊天費。在這個地區，這是一筆不菲的費用，老人看着這串莫名其妙的數字，實在不能理解這群細皮嫩肉的外地人來發什麼神經。

嬰兒又哭了起來，兩個女孩子突然在外面尖叫着奔跑。樓上傳來咚咚的腳步聲，幾個男孩子也吵了起來，再有好幾個男子的叫罵聲在天花闆上響起，房屋如同地震般不斷顫動。

蒂娅估摸樓上少說也有十個人，她左手舉着手機拍攝談話，右手食指向上伸出，提出第一個問題：“請問，上面都是你的家人嗎？”

老人用力拍打哭泣的嬰兒，完全不在乎孩子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在哭泣，神色麻木地回答說：“是的。”

“方便說說你有多少家人嗎？”

“二十幾個吧。”

“具體是多少數字，你還清楚嗎？”

老人騰出手撓了撓腰身，頭腦放空一會兒後繼續拍打嬰兒：“二十幾個吧，沒怎麼數過了。”

“那麼樓上，現在有幾個人呢？”

“十幾個吧。”

“他們都是你的兒子和女兒嗎？”

“是的，差不多吧。”

“那麼這個小寶寶——”蒂娅指向哭泣不止的嬰兒，“是你的孫子或者孫女嗎？”

“我的女兒。”

“啊？你的女兒？”

“是的。”

“外面那兩個也是你的女兒嗎？”

“我的孫女。”

“啊？那個是孫女？”

“……”老人皺起眉頭，似乎對蒂娅提出的疑問感到不解和冒犯。

蒂娅連忙擺手：“對對對不起，我隻是很好奇，因為我們外地人的習俗和你們不太一樣——”

舒茲文也正在錄制這段獵奇的視頻，繼而詢問說：“那麼你有幾個兒子和幾個女兒呢？”

“以前有十一個兒子和十三個女兒，後來有好幾個就不見了。”說起這件事，老人的情緒沒有什麼波動，隻是對苦惱的嬰兒非常厭煩，嘟嘟囔囔地咒罵，“吵什麼吵，吵什麼吵。”

幹幹癟癟的嬰兒嗷嗷大哭，舒茲文詢問：“她是不是餓了呢？”

“剛吃過，就知道吃，晚上了還鬧個不停。”老人起身去沖泡東西。

一隻拳頭大小的蟑螂從蒂娅前面爬過，蒂娅一拳下去把蟲子打碎，起身把它踢到一邊，湊過去拍攝老人沖泡的一坨詭異粘稠物體：“這是哪裡買的呢？原料是什麼？”

“外面買的，小孩子都吃這個，吃這個就能長。”

蒂娅給罐頭的模糊标簽拍攝特寫：“這樣啊。”

樓梯傳來笨重腳步聲，樓上的三個男孩子跑下來，探頭探腦地扒開門縫往裡看客人。

過了一會兒，外面的幾個人突然打了起來。

門被拉開，兩個男孩子追着一個女孩子奔跑。

老人大聲呵斥：“出去！出去！回去睡覺！不要吵！”

孩子完全不聽話，繞着他們跑了兩圈後，女孩子突然絆在雜物上，重重往地上摔了一跤，腦門磕在一個塑料罐頭上。

男孩子撲上去打她，德拉起身把兩個男孩子提了起來。

一名男子下樓，盯着蒂娅看了好一會兒。

“啊。”德拉把兩個男孩交給他。

男子回過神，賞給男孩一人一個大逼兜，就提着他們回樓上去了。

摔倒的女孩子突然哭了起來：“啊啊啊啊啊啊——”

她的額頭撞破了皮，手背把血抹得滿臉都是，德順手拉把她撈起來，從背包裡抽出紙巾和噴霧，耐心地給她擦掉血迹。

老人喂飽了嬰兒，對在另一邊哭泣的孫女視若無睹，等嬰兒安靜下來後，她突然詢問蒂娅：“你結婚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