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寂旻笑:“它們與你不同。”
餘罪斂了神情,“我當然知道......”
餘寂旻在過來的時候,探了探那片小樹林,知道走哪個方向最方便,他伸手拉住餘罪的手。
“我們走吧......”
“再不走,就要在荒山野林睡一晚了。”
餘罪伸開十指,想要和餘寂旻十指相扣,餘寂旻察覺到餘罪的意圖,順勢伸開了十指,扣住了餘罪的手。
“其實你和它們不一樣,它們是它們,你是你,沒有可比性。”
餘寂旻不是不願意回答關于餘罪對他的機械玩|偶的芥蒂,隻是他不知如何說。
玩|偶是他的執念,餘罪是他的歸處。
餘寂旻二者都割舍不了。
這一世,若是,他仍舊無法研制出思想獨立的機械玩|偶,他可能真的無法原諒自己......
畢竟因為做這個研究,死了很多活生生的人。
那些人因他而死,可他一直在失敗。
他的助手曾經問他:“這項研究隻能進行到這一步了嗎?不能繼續了嗎?”
餘寂旻拿着手術刀的雙手抖的厲害,當時他說,他不想進行這項項目了,他要退出。退出的當天,他便将自己研究的最新指令代碼交給了餘虢,那條指令代碼,可以控制研究所裡所有已經研發出來的科技産品。
餘寂旻解下白手套,走出實驗室的那一瞬間,他失去了意識。
醒來便被人綁在了床上,雙手固定,身上插滿了透明色的醫用管子,穿着白大褂的人将手術刀對準了他。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蘭因絮果,向來如此。
昔日他未曾阻止這項研究,冷着眼旁觀着一切,因為他心中隻有自己的研究成果。
在他意識到抵觸與厭惡的時刻,想要退出時,報應便來到了他身上。
那段時間他研發出來的指令被植入他的大腦,他自然知曉指令的bug,但畢竟是自己研究出來的東西,威能不可小觑。
于是他花了一年零三個月七天二十二小時八分四十六秒,從病床上走了下來。
他見的最多的人是餘虢,那個可笑又虛僞的人類,意圖站在科技頂端俯瞰科技,最終被科技反噬。
餘虢死了,刀握在餘寂旻手裡。
餘虢的話曆曆在目,“小旻啊,不要怪我,是你的天賦害了你,你要是在研究所裡就這樣碌碌無為下去倒也好,偏偏你要離開這裡。”
“離開這裡?這裡的人隻能進不能出,不然誰能保證事情不會被捅到明面上。”
“你也是天真,不會真以為我當你是弟弟吧?你那撿垃圾的爺爺确實是我父親,但我又不認識他,算個娘的父親。你說你,這般的天賦,在臨走前才顯露|出來,我怎麼舍得放你走,你出去随便和人合作,不就搞垮我了?”
“不是我不信你,誰敢信你啊?對着活人,眼睛眨也不眨,你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
餘虢的長相豔麗至極,但那雙淡藍色的眼睛卻渾濁不堪,被煙酒欲色熏幹了靈氣,看起來惡心極了,餘虢湊在病床上的餘寂旻耳邊道:
“他們說你是反社會人格?難道你自己沒有意識到?你看看你......你現在還是人嗎?”
餘虢說完,背過身去欣賞窗外的風景。
餘寂旻睜大了眼睛,他試着活動自己的四肢,發現床上的束縛物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餘寂旻驚覺自己是有行動力的,便緩緩起了身,握住了不遠處手術台上的手術刀。
窗邊的餘虢還在說話,“你要是還是人,就會聽懂我說的話;你要是還活着,就會拿刀刺向我,可惜這一切會發生嗎?”
誰知餘虢話音落下,他的心髒處便插|入了一把匕刃。
餘虢在窗外的陽光下緩緩轉過頭,看着餘寂旻大笑起來,嘴裡向外湧着血液,“我就說......我就知道,這項實驗隻能在活人身上做出來,小旻啊小旻,若是你當初不要那麼堅持......我們......就站在世界之巅了......”
餘虢拿過餘寂旻手裡的刀,嘴角蔓延出血液。
“可是......你還是走出去了......我再也看不到了......那山頂的景色......”
餘寂旻看着餘虢拿刀不斷刺向自己的心口,然後踉踉跄跄跑了出去。
研究所裡空無一人。
餘寂旻看向自己的雙手。
那上面......
有好多好多黑色的血液......
沾滿了雙手,滲進了靈魂。
擦不幹淨,怎麼都擦不幹淨。
餘寂旻慢慢轉動自己的腦袋,終于意識到了什麼,他從頸後抽出了芯片,然後追着餘虢的方向跑了出去。
在警笛鳴響之前,餘寂旻手中握着從餘虢心髒處拔下的手術刀。
現場的人都為餘寂旻作證,餘虢是自殺,餘寂旻隻是阻止他。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但是那天,正好相反。
餘寂旻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天的感覺,密密麻麻的螞蟻不停地鑽入他的五官,他的七竅裡不斷地湧進空氣。
活着。
真的是一件機械的事情。
他瘋了一般,想要找到同類,那天之後,餘罪不再是他的同類,因為餘罪的靈魂裡是幹淨又純白的天邊雲,他的身體裡是濃郁又黑色的蟲下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