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绯陽拍手稱贊,“日後,你定有更多的觀衆,會和你爹一般名揚整條巷子。”
關鶴衣眼裡浸出淚意,他轉身,偷偷抹去即将噴湧而出的淚水,然後又轉過身道:“嗯!”
聞人绯陽看着即将亮起的天色,陡然間跳了起來,“呀!快天明了,我要回星疏宮了。若是宮裡來人發現我不在了,他們會遭殃的。”
關鶴衣聽着聞人绯陽的話不明所以,但還是揮手送他離開,聞人轉過身,邊跑邊對着關鶴衣道:“之後,我還會來找你玩的!”
關鶴衣收起了手中的皮影,待聞人绯陽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了朱紅色的宮牆裡,關鶴衣才轉身。
對于關鶴衣來說,聞人绯陽是在他失去所有親戚眷屬之後,再次翩然落于他靈魂上的一隻彩蝶。
對于聞人绯陽來說,關鶴衣是他生命中唯一一束微光。從前他的生命都是黑暗的,被以保護之名囚禁在那所,他永遠逃離不出去的星疏宮。
兩個人,在秋夜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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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人绯陽趕在宮人來之前,蹑手蹑腳地上了床攆。
寬曠的床被層層絲紗繞在内|側,不一會兒,聞人绯陽便聽到了門口有宮人走路的簌簌聲。
聞人绯陽微微松了一口氣。
申時三刻,聞人绯陽似往常一般去了國師那裡學經書。
國師立于星疏宮最頂層,背手立在閣樓頂,一身素衣,氣韻若遺世獨立,飄飄然帶着微不可察的仙氣。
國師背對着聞人绯陽,“太子殿下,你昨日可是遇到了什麼人?”
聞人绯陽手中的狼毫筆狠狠一頓,繼而啟唇道:“未曾。”
國師看着皇宮外的城池,目光悠遠,輕輕道:“可太子殿下面帶喜色,愉悅是藏不住的。”
聞人绯陽放下手中的筆,然後站起身來:“自我上樓起始,國師大人似乎連正眼都未曾瞧過我一眼,如何判定我面帶喜色。”
國師悠然歎了一口氣,道:“太子殿下可知,昨日我夜觀天象,蔔了一卦。”
聞人绯陽道:“那又與我何幹。”
國師道:“你是太子殿下,可你卻從未說過‘本宮’二字,連為師教導你的禮儀規矩都忘得一幹二淨了嗎?”
國師一旦自稱為師,就是有了怒意。
聞人绯陽聞言,第一次頂撞了國師,“太子殿下與我何幹,我什麼都不是罷了,如今父皇和母後有了更好的人選,國師大人要一直對我強調這件事?”
國師道:“你一直都是太子殿下,這天下,終究是你的。”
聞人绯陽揮落桌上的所有擺件,大聲吼道:“我不要這天下,為何我一生下來,就被扔進了這漫無天日的星疏宮裡,給我天下有什麼用!天下如何又與我何幹!”
國師面上帶上了顯而易見的愠怒,“我從前教你的為君之道,太子殿下都忘記了嗎?”
聞人绯陽似是氣急了,不顧國師的指責,對着國師吼了出來,“為君.......為君......你們總是教我為君為君.......”
“我先是個人!”
“你們卻從未将我當作過人!”
“明明已經有了關鶴衣,為何還要教我這些!他明明是比我更好的選擇!”
國師聽到聞人绯陽的話,指尖微顫,然後腦中一陣眩暈,扶着一旁的嵌玉镂空案椅,擡起手指着聞人绯陽道:“所以......太子殿下昨日去見了關鶴衣?”
聞人绯陽方才腦熱将所有的一切都說出來了,從小長這麼大,許是昨日見了關鶴衣的緣故,他是第一回起了反抗之心。
聞人绯陽怕國師将此事怪罪到關鶴衣身上,于是道:“國師大人一定不會将此事說出去的,對嗎?”
國師倚身在案桌前,顫|抖着身子、捏着眉頭說不出話來。
聞人绯陽見國師不答話,又匆忙地問:“從前我小時候做了錯事,國師大人會包庇我,不會将此事告知父皇母後,這次也是一樣的......對嗎?”
聞人绯陽說着說着,竟落了淚。
國師見此,放緩了聲調,“太子殿下,春分時節,您便已經過了幼學之年了。”
過了幼學之年,便是少年了。
少年要承擔起自己的責任。
聞人绯陽似是未曾想到,國師會給出這個答案,他像是受到了極大的打擊,整個身子緩緩跌落在地,緩緩擡|起頭來看着國師。
國師定眸,仿若對上了聞人绯陽那半鬼面背後的紅色眸子,蕭然道:“太子殿下可知,昨夜我蔔算出了何種卦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