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淩意舶才挪開視線,語氣恢複先前的輕佻:“行啊,我真想知道今天是什麼好日子,搞這麼大陣仗?連你都來了——”
話音落下,淩意舶慢悠悠添上後半句:“還穿成這樣。”
白短袖襯得楚漾皮膚很白,淺藍牛仔褲包裹着筆直的長腿,白球鞋新得像剛買的。
像一汪不含一絲雜質的純淨水,在淩意舶眼前彙集成了清澈見底的湖面。
他第一次見這副打扮的楚漾。
楚漾當沒聽見淩意舶的揶揄,語調無風無浪:“我開了您七座的那台MPV過來,加上您剛好五個人。”
見淩意舶不應聲,楚漾繼續提醒道:“淩總要求您二十一點之前抵達渝水,現在出發還來得及。”
那車也隻能坐五個人。
這少爺慣會享受,改了星空頂、桌闆,外帶一套專門在車上玩兒實況球賽的遊戲設備,七座車活生生爆改五座。
“車都能勞煩你大駕親自給我開來,”淩意舶放松了點兒,“你就這麼想我?”
楚漾壓根沒吭聲,明擺着不想接他的混賬話。
淩意舶倒沒多在意他那輛車。
楚漾都回來了,說明麻煩真大了。
仔細算算,他們已經九百多天未見。
上次見面是在楚漾要被調離首都的那天,淩意舶甚至沒有下樓看他一眼,也說不出什麼青山不改綠水長流的話。
淩意舶隻說了句,你要走了就别再回來。
楚漾愣了愣,說好的。
點完頭轉身就走,對長達三年的相處似乎沒有半點留念,好像這句話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命令。
楚漾這人是航運集團上下無一不曉的紅人,從小就被選拔進入集團保镖培訓項目,永遠都是各項考核成績的top1,他執業整整十年有餘,在業界都有幾分名氣,性子雖然冷了些,但行事作風挑不出毛病,堪稱典範。
唯一的“诟病”是他沒有分化,從第一次被指派給淩意舶做保镖一直到兩人的雇傭關系拆夥更換雇主,楚漾都不曾明确過他的分化性征。
第一次見面時,楚漾十九歲,淩意舶十六歲,後者卻早已經曆過了分化期,成為了淩家唯一一個S級Alpha,堪稱重點看護對象。
楚漾明顯感覺到淩意舶的視線在自己身上停留許久,他也表明了立場不再多說一個字,雙方像都在等誰先妥協。
“行啊,我跟你走。好不容易再見面,大家都文明體面一點兒,對吧。”淩意舶做出讓步。
他的“對吧”尾音上揚,像帶了鈎子,等着魚。
看着楚漾眉心微微舒展開了,淩意舶突然認為放棄抵抗其實是個還不錯的選擇。
楚漾不打算接淩意舶的廢話,隻說:“請等一下。”
他輕輕蹲下身,已沉靜的眉眼又因看到淩意舶腿上的傷勢而有了波動,那片皮膚上有不少受過傷的痕迹,都是他不在的這三年間有的新傷,他沒有見過。
攤開手掌心,立刻有人為楚漾遞上藥膏和紗布。
“你包紮的技術退步了一點。”淩意舶突然說。
“是,還需要您多指導。”楚漾捋開垂落到前額的幾根碎發。
他整個人蹲得輕巧,從淩意舶的角度,能看見他濃密的眉和鼻梁側邊一顆痣,以及肩膀到脊背流暢的線條。
他動作利落幹脆,全程沒擡頭,很快用棉簽為淩意舶塗好一層薄薄的青色藥膏,又拿冰袋鎮靜淩意舶的傷口,再囑咐旁人即刻去體育館附近多買點簡單處理外傷的藥物回來。
場上比賽如火如荼,一行人圍着淩意舶從更衣室的後門走出,沒碰到什麼熟人。
上車前,楚漾安排另外三個保镖在MPV邊呈包圍狀警戒,自己走到後備箱拿了一床輕薄舒服的絨毯,抖了抖灰和絨,快步鑽入車内,對司機道:“立刻出發。”
淩意舶躺在座椅上閉目養神。
直到一層絨毯輕柔落下,他睜眼,看了看旁邊正襟危坐的人。
楚漾哪怕是到了車上也沒有松懈,身體挺得勻稱好看,眼睛時刻觀察着窗外動向,外形和氣質同曾經沒有太大變化,好像隻是出了個遠門回來,卻連一句好久不見都不惜得講。
楚漾這麼坐着,沒有穿西裝,短袖領口又低,後脖頸下方有一處淺淡的疤痕,乍一眼還看不出來,像是感受到了有目光在此停留,楚漾擡手拉了拉身前短袖衣擺,那個疤痕又飛快地被純白布料遮擋住了。
淩意舶一向想到什麼問什麼:“你脖子後面怎麼弄的?”
“前年遇上野外臨時狀況,劃的。”楚漾對答如流,淡然得不像在說自己的事。
看準楚漾此時對後背毫無防備,淩意舶對着楚漾的後衣領擡手一拎,瞅準那猙獰的疤痕,眯了眯眼,“這武器挺刁鑽……三/棱/軍/刺?”
不僅武器刁鑽,傷口的位置也很特别。
這處陳舊傷口之深,恢複得卻很好,明顯是三面刀刃能側着劃出來的痕迹,在東南亞那種環境,近身作戰的冷兵器的确有這樣的效果。
“嗯。”
楚漾沒躲,任由淩意舶仔細查看,頓了頓,“勞煩您關心。”
淩意舶一下就沒了心情,猛地松手,閉着眼繼續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