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都說男人的話不可信。
可淩二行動力超強,他說的話還是要信三分的。
午後陽光燦爛,身形龐大的越野車沿着渝水西海岸咆哮行駛。
車窗外無任何遮擋,深藍色的水面純澈發光,海景連續而漫長,像車輛就那樣停在了原處。
為了避免引起圍觀的情況,楚漾又行事謹慎,隻帶了個子最高的陳迦禮下車,兩人圍着淩意舶從地下車庫進入商場電梯,直奔樓上一家高檔男裝店。
淩意舶挑得也很快,選了四件純白短袖,四件淺藍牛仔褲,再勾手叫過來楚漾,把衣服在他身上比了比。
淩意舶隻說:“結賬。”
再挑一會兒,他又拿四條沙灘褲。
有三條圖案是椰樹沙灘,還有一條圖案是落日輪船,楚漾想都不用想,那條輪船圖案的肯定是給他穿的。
這麼多年了,淩意舶這種喜歡往他身上打标記的臭毛病就沒變過,仗着自己是條船就随風橫着走,楚漾很想問他懂不懂什麼叫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但還要好好上班,忍了。
直到淩意舶結完賬,又朝旁邊的女裝區域走了幾步,眼神落到楚漾身上。
楚漾依舊非常淡定,假裝沒看到他的裝模作樣。
陳迦禮瞳孔地震,看向楚漾,什麼情況?女裝?為什麼?
楚漾閉了閉眼,長呼一口氣。
陳迦禮此時擠眉弄眼:哦哦哦,他沒去買女裝!打工還有新衣服穿真好!
楚漾的眼中終于起了一絲絲波瀾:你真的不覺得他很事兒嗎。
陳迦禮小幅度搖搖頭:不,這一刻,我覺得二少爺真是個好老闆!
楚漾:“是不是上班時間你跟誰都想聊兩句?”
陳迦禮:“因為現在在外面,工作環境不支持我偷水偷電。”
楚漾:“……”
提着結賬的衣服走出電梯,陳迦禮慢下腳步,趁着淩意舶接聽電話的空檔,偷偷湊到楚漾跟前,忍不住耳語:“二少爺是有什麼奇怪主題Play的癖好嗎?”
楚漾默然:“也許是的。”
他癖好可多了,你慢慢發現吧。
“下次他出門想我們穿什麼主題呢,”陳迦禮搓搓手,居然有點期待,“讓我們僞裝成外賣小哥或者黑/幫少主的暗夜影衛我都可以……”
“黑/幫是現代的,”楚漾友情提示,“暗夜影衛是古代的。”
“對哈。”陳迦禮點頭,在群裡發微信和李觀棋周渡一起集思廣益,繼續想還能搞什麼主題穿搭,要四個手下和一個頭兒的。
楚漾瞥一眼他的手機屏幕,冷冷道:“還有《西遊記》。”
他說完還指了下陳迦禮:“你當豬悟能。”
“這,”陳迦禮捂住手機,笑容轉瞬即逝,“算了吧……?”
“上班時間别玩手機,要扣兩百塊錢的。”楚漾瞪了下他。
“好的,我的攝像頭首席。我怎麼舍得讓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會很累的。”陳迦禮立刻揣手機進兜。
插科打诨過了,等到上車準備出發下一站,楚漾又想,淩意舶是不是看不慣他現在這樣?
将心比心,楚漾認真回想了下十七八歲版本的淩意舶,眼前浮現出一張如火焰般明亮的眼,和現在差别并不太大,但确實以前更加可愛一些。
下午要驅車前往的俱樂部叫臻境公館,位于渝水以北,車輛正好堵在旅遊度假區的入口處,楚漾告知淩意舶可能會遲到半個小時,淩意舶隻說無所謂,抱着手臂在看窗外風景,看了一會兒睡着了。
怎麼才出門就困了。
楚漾蹙眉,他記得淩意舶沒有睡午覺的習慣,看來是早上七八點就起床等着出門了,一時間說不上誰更像是發号施令的雇主。
今天是周渡在開車,所以楚漾坐在了第二排和淩意舶并排的位置上,目光之餘瞥到淩意舶睡着的側臉,眉心微擰,棱角分明,和平時那個嚣張樣子相差甚遠,更接近記憶中不惹人厭的時候。
出門戴着鴨舌帽,穿一件純黑短袖,脖子上挂個楚漾看不懂的銀色蛇頭鍊子——蛇頭,象征着生命,蛻皮是重生、治愈與不朽。
非常個性鮮明,非常淩意舶的配飾。
像是夢見了不好的事情,淩意舶眉心皺得深了,露在外面的手緊了緊,稍稍往上拉了下毯子。
車裡冷嗎?
毯子捂着會不會不舒服。
楚漾緊張地觀察了他一會兒,伸手碰了下淩意舶的鼻尖,還好不涼,車内空調溫度應該不需要調低。
待到淩意舶眉心複而舒展,他呼吸平緩,緊張感才消失。
“快到了,楚首席。”周渡看了眼導航,悄聲道。
“先找地方停車,停好了我再叫他。”
楚漾思考着淩意舶估計昨晚沒怎麼睡好覺,心想就讓他多睡會兒吧,和好兄弟見個面互相浪費對方時間遲到十來分鐘不是什麼大問題。
一直到周渡泊好車,李觀棋和陳迦禮整理好衣襟,踩上電動踏闆下車,一左一右戒備在車門前。
楚漾這才叫醒了淩意舶,後者睡眼朦胧,手臂擡起來停在半空。
身體出現該死的條件反射,楚漾下意識伸手上前去,手心向上托,墊在淩意舶的手掌中。
今夕不同往日,淩意舶的手大了那麼一圈,一下子握上他的手腕,力道大得直接将楚漾拉到了身前。
“沒想到你的手涼還有降溫的功效。”
淩意舶還是那副不耐煩的語調,喉結動一動,眼睛都不睜開,“夏天車裡空調開二十五度還給我蓋毛毯,你是不是想悶死我。”
明明是你自己蓋的!
楚漾趴在他胸前,手肘按在他胳膊上,淡定得半口氣不喘。
“但車裡都有你了,夠冷了,應該也不太需要空調。”吐槽完這句,淩意舶才睜眼看他。
“……”
聽語氣,在揶揄?
楚漾面無表情,很想問他一句,淩意舶你這三年好的沒學到盡學些陰陽怪氣了是嗎。
态度惡劣歸惡劣,但淩意舶被熱到了是真的,對方的臉近在咫尺,楚漾看見他額頭出汗,像起了層細密的霧。
“抱歉,我的疏忽。”
楚漾快速抽回手,遞過去一個銀色紙巾盒,再動作很快地跳下車,發覺夏至後的溫度當真燥熱,高溫很快将襯衫背部濡染出一塊淺淺的濕地。
淩意舶彎腰準備下車,擡眼,楚漾的背脊映入眼簾——
那是潮濕的、半透明的布料,不留餘力,勾勒出形狀漂亮的蝴蝶骨。
烏黑的頭發剪得細碎,不短,卻剛好沒有遮擋住一截白皙的後脖頸。
他的肩背很直,很挺,無論什麼時候看從什麼角度看,都是那麼一股不服輸的勁。
淩意舶壓了壓鴨舌帽帽檐,邁開腿下車,莫名想起今天在楚漾大腿上摸到的皮環。
下意識地,喉結滑過一個吞咽的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