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我們少爺
車内光線昏暗,儀表盤如黑夜的星星點點。
龐大如一頭叢林野獸的越野車向前飛馳着,車前大燈照亮了這一段路燈光線昏暗的沿海公路。
海天在暗夜中融為一體,一眼望不到盡頭。
淩意舶着急,開得太快。
楚漾靠在副駕駛上深呼吸,眩暈感從後腦勺發作,直沖天靈蓋。
忽然,他鼻尖彌散開一種陌生氣息。
像是……
龍舌蘭酒的味道。
兇悍、強勢、帶着蠱惑人心的欲/望,極具侵略性,甚至就像是專門為某個人量身定做的氣味。
楚漾莫名察覺到一絲絲神經被撩撥的危險,眼神微動,強撐着從過敏的不适感中抓回已經飄蕩在空氣中的理智。
在淩意舶主動提過自己的信息素後,楚漾其實有悄悄下去過負一樓酒窖。
他對照着标簽找出了三兩瓶龍舌蘭酒,隻有一瓶開了封。
他拿起開了封的那瓶銀樽龍舌蘭,放于鼻息之間,酒精氣息順勢而下,嘴唇微微發麻,心肺頓時灼熱。
他聽說品龍舌蘭酒最好的伴侶是鹽與檸檬,能在酒的清冽中尋找回已經模糊的味覺。
等到輪休的時,他要找機會嘗一嘗。
那味道和網絡百科上說的大概一緻,濃烈、辛辣,以龍舌蘭草的心為原料,像摻入蜂蜜的甘甜與檸檬的微酸,40%Vol左右的佳釀最是醉人。
至于楚漾自己的信息素味道,他也不知道。
還沒有長出來就已經被摘除的腺體,仿佛沒有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
昏昏沉沉,思緒流轉。
楚漾緩了緩神,眉頭皺起來,腦海中掠過的無數想法像亂糟糟裹成一團的毛線球找到了線頭。
突然,他後背汗毛直立,啞着嗓子出聲:“淩意舶?你晚餐喝了酒嗎?”
“沒有啊,我不愛跟應逐潮喝酒。跟他那種人喝酒有什麼意思,半天放不出一個屁。”淩意舶奇怪地看他一眼,踩油門的力度變大了。
“那……”
為什麼車裡會有酒味?還是龍舌蘭的味道。
酒在車上灑過嗎?
楚漾單手托着臉,手指在太陽穴敲了敲,吸了吸鼻子,又感覺那股龍舌蘭的味道消失得無影無蹤,半點再聞不見。
“喝了我還敢開車?你是把我想得有多渾啊?”
淩意舶試圖用交流來轉移楚漾的注意力,好讓他舒服一點兒,“我要是酒駕真出點什麼事兒,我是SSS級Alpha也沒人保得了我。”
楚漾頭暈的症狀緩和些,很淡地笑了下,“沒有那種生物。”
哪來什麼SSS級,像淩意舶這樣的S級就已經是最強。
因為淩意舶家庭背景錯綜複雜,根深蒂固,所以他從小被保镖跟到大,身邊的人來了又換,換了又來新的,有背叛過他的,有一直看他長大的。
但是像楚漾這樣自己離開了又回來的,還是頭一個。
S級Alpha足夠強大,但樹大招風,也需要多人保護。
在淩意舶看來,淩沣給他安排那麼多保镖日夜跟随,無非是想要達到一個監視的效果。
離渝水第一醫院還有整整十七公裡。
這旅遊度假區設施完善應有盡有,唯一的毛病就是沒有足夠好的醫院。
眼下,都不需要去看儀表盤,楚漾憑借駕駛經驗都能估摸着淩意舶的時速在超速邊緣徘徊,忍不住告誡道:“你不要着急,安全第一。”
“誰說我着……”淩意舶想嘴硬。
想了想,他洩氣般道:“好吧,我着急。”
他也不明白,明明楚漾才是他花錢雇來的下屬,可楚漾一和自己講話,淩意舶就總有種忍不住想要服從的念頭。
有時候愈發愈覺得楚漾講話趾高氣昂,他就越想要挫挫楚漾冷冰冰的銳氣。
就像叼着繩子找主人的狗,等繩子被主人狠狠拽住了,狗又忍不住想要往外掙脫。
楚漾的耳朵不争氣地軟了一下,假裝完全沒注意到淩意舶的局促,認真提示道:“着急也要慢點開,我沒事的。”
楚漾音色冷清,像一塊浸透冰水的棉布蓋上攢動的不安火舌。
他看見淩意舶前額那縷碎發搖曳着掃過了眉弓,從側面望過去,睫毛也很長,呼吸随車身在一同起伏。
“其實,”淩意舶開口,聲線有些不穩定地顫抖,“我一開始不是……”
“噓,先别說話,盯死你那邊後視鏡。”
楚漾不得不出聲打斷他,目光緊緊盯着從後視鏡裡出現的不速之客,“再看下前車車距,油門踩死,靠着最裡面那根道走。”
真行,真會挑時候。
淩意舶暗罵一聲,呼吸連同胸膛一同起伏,曾經和楚漾在高速公路上出過事後的劫後餘生感又來了。
跟車尾随的車燈大開着,光束直直地打在後視鏡上。
楚漾已觀察後面那輛轎車已久,從他們駛出明水灣到現在,起碼已經跟了五公裡以上。
這些人估計早就潛伏在明水灣附近,好不容易蹲到了今天夜裡外出,居然還隻有兩個人上了車。
淩意舶聽楚漾的話,打了方向盤靠内,踩油門加速。
果然那輛尾随的跟車也跟着打了燈靠内走。
“我開這麼快,你會不會暈?”淩意舶問。
“現在不是在意這種問題的時候。”
車輛加速,楚漾在過敏後的眩暈感的确加重了。
他單手撐在車窗邊,閉了閉眼,右臂探到身後,從副駕駛儲備箱裡取出一把長刀藏在身側,鎮靜道:“你别看我,先往醫院開。”
淩意舶可不是草包少爺,車技和心理素質完全過硬,很快就聽着楚漾的指揮甩開了跟車的人。
楚漾明顯感覺到了這三年來淩意舶學會的沉着冷靜,這種清晰的久違感再一次提醒着他——淩意舶現在已經是個足夠成熟的男人。
二十分鐘後,越野車行駛到醫院門口,楚漾看了眼急診大樓的情況,指揮淩意舶把車開到醫院裡面的停車位上去。
跟車的那撥人,從他們進醫院開始便消失了。
楚漾想了想,放下拿了一路的刀,手心緊握了一下,又松開,刀背硌出了一道如掌紋般的痕迹,手還疼得反應不過來。
按下耳麥信号,楚漾道:“迦禮,你們現在馬上開一輛車到第一醫院來,剛才路上有人跟車。”
信号挂斷,楚漾又掏出手機準備給雷蒙德通話,手機屏幕剛亮起,被淩意舶按了下去。
“先去急診看醫生,等下再給他打。”淩意舶說。
“這事得立馬報告。”楚漾手沒力氣一下沒抓住,手機被淩意舶從掌心抽走。
“你打算怎麼說,說你吃海鮮過敏了,所以得來醫院?那麼雷蒙德又會問,為什麼陪你來的是我而不是陳迦禮他們,”
淩意舶做了個噓聲的手勢,盡力安撫:“你在車上坐着,我去給他打,等我一分鐘。”
淩意舶下了車,靠在車門外邊與雷蒙德通了話,楚漾靠在車門裡面,側耳傾聽淩意舶說話的聲音模糊傳來,朦朦胧胧的。
這一刻這一秒,他突然不怕他會逃跑了。
楚漾能聽見淩意舶在編造來醫院的理由,說是因為他自己出海時魚鈎劃破了手臂,不放心,要楚漾陪着來醫院打個破傷風。
通話結束,淩意舶松一口氣,打開車門,“你往我這邊挪挪,我抱你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