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歡稍作思索便明白了尊上的意思,低頭應是,目送她離去。
這頭祝卿安雖有被教過認路,但此處實在太大,廊橋小道衆多,又是今日才見過的陌生環境,東繞西繞似迷宮一般,總覺哪處都長一個樣,走了好半天才勉強繞回來自己的小屋。
等進了屋,她終于放松,竟油然生了一股總算是尋到家的感覺。
這念頭才一冒出,祝卿安本還高漲的情緒便瞬間跌落下來,心底慢慢有些空落。
她又想阿娘了……
她眼尾一耷拉,沉默往屋裡走,鼻尖卻忽然沾到絲縷香氣。
嗯?祝卿安擡頭,望見屋内進門先立一座楠木屏風,上畫有一片青黛山河。
她蹙眉尋着香氣而去,繞過了屏風,見左側簾幕懸遮,依稀得見裡頭是床榻,對面則是安置着一張紫檀木香幾,幾上寡擺了一尊鎏金獸首香爐,自獸口中缭缭盈出一片雲紋般的香線,緩緩而上。
香幾旁是一處窗棂,半開,窗外淺淺月光躍入,便讓那香絲煙雲混着了點點銀華。
味道聞起來……有些熟悉。
祝卿安離案幾三步開外,下意識細嗅幾下,起先沒能聞出來,思索了會才驚覺。
這好像是師尊身上那陣子檀香。
她又往後再退了一步,可那股子香還是萦繞在周身,簇擁着朝她滾滾而來。
祝卿安憋住口氣,苦了臉,其實她不太喜歡這股香氣,與師尊無關,單純是她鼻子比常人靈異些,受不得太濃厚的氣味,如今總覺着整間屋子充盈的都是那般味道,聞得人發暈。
但她繞看了幾圈,也不知如何熄了這香爐,隻好揉了揉鼻尖作罷,回來靠坐在矮榻上抱臂,四下打量。
很大的屋子,比她在北原所見那些富商的屋子大得多,娘親病重那陣,她為了讓娘親能吃上飯,會偷偷翻進這些人家裡偷幾個包子吃,後來被娘親發現,拎着她前去給人道歉,還要帶病上門替人幫忙做工以作補償。
祝卿安便再也沒如此做過了。
再看這屋裡陳飾的風格也很是奢靡,這兒一張古樸桌椅,那兒擺一壇青瓷花瓶,還插了幾根桃枝,豔豔開了點花蕊。
嗯……
同師尊給人的感覺很相似。
祝卿安閉眼,覺着這檀香非但沒能清心鎮神,反而是更惹人心煩意亂。
香熏人暖,合之夜色靜谧,她隻是胡亂想些東西,沒成想困意突襲,竟這般昏睡過去。
翌日,卯時。
天微亮,尚且帶點薄霧,牆上烏瓦沐在如絲雲煙裡,浸透了水氣,于瓦沿墜下幾滴清露。
祝卿安尚在睡夢之中,臉陷在被褥裡,露出半面绯紅。
正是一枕夢甜……
锵——
隻是這寂靜裡,突沖出來道刺耳鑼聲!
祝卿安被這聲巨響震醒,猛然一個鯉魚打挺驚坐起,眼皮還耷拉着,顱内餘音卻陣陣缭繞,她心頭狂跳,睡意散了大半。
發生什麼了?
她拍拍臉,擰眉爬下床,鞋襪都沒來得及穿好,好在昨晚入睡前衣袍也沒脫,這會可以直接出門去看。
祝卿安斂了斂不滿的神色才拉開門,就算是生氣,她也很少給别人臉色看。
隻見站她門前的,是個戴獅頭面具的小娃娃。
頭頂兩個小揪揪,左手舉着面鑼,右手執棒槌,那鑼面眼見還顫動,顯然剛剛那陣噪聲由它發出。
小娃娃面具上的大眼眨了眨,朝她脆聲開口,“貪歡姐姐昨夜囑咐我,今日要早些叫您起身,我想小主初來乍到,還是睡久點好,便等到天亮才來喚您,嘿嘿,無憂是不是很聰明。”
祝卿安腦瓜子嗡嗡響,好一會才明白它在說些什麼。
她認真瞧了瞧這娃娃,真心覺得它不太聰明,隻能應承了它這份“好心”,但那句誇贊實在是說不出口,頓了頓溫聲道,“……多謝。”
如此鬧一遭,祝卿安困意也醒盡了,接過無憂遞來的銅盆,回屋梳洗。
她還記着師尊讓她今早去隔壁屋裡。
于是加快了動作,很快整理好自己出了門。
師尊房裡布局同自己這間相似,但陳飾多了許多,入門地上先是鋪着猩紅絨毯,兩旁各架一張金絲楠木高幾,卻沒放瓷瓶,而是左擺尊斷弦琵琶,右開把山水玄獸折扇,一架八扇繪百鳥朝風的檀木屏風将屋内隔作兩面。
祝卿安有些不敢踩進去,總覺着自己同這兒格格不入。
“怎的不進來?”
屏風後傳來熟悉的女聲,是越爾。
祝卿安這才小心翼翼踏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