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是愈發好奇你那個徒弟了。”水倦雲與她商議完,忽揚了揚唇,輕道。
越爾不想同她多談這個,起身理了理衣擺,“屆時你便知,何故現在多問。”
“我隻是沒想到你……”水倦雲欲言又止。
“我先走了。”但粉衣女人沒再久留,隻一句話,徹底切斷了這次座談。
她眉梢沉沉離去,眼中沒有半點與舊友重聚的喜色,談過之後更加憂慮。
可她不得不……
越爾一路行出首座府邸,飄飄然回了客棧,她與小徒兒兩間客房連于一起,一左一右,隻消回房後用神識往旁一探,便知對方在哪兒。
嗯?這孩子不在?
她先是驚訝一瞬,後又想到,徒兒這個年紀自然在屋裡待不住,想來是出門玩了。
倒也正常。
但越爾忍不住眉頭蹙起一點,徒兒素來愛守在她身邊,這回突然不在,還真是有些不慣。
她的墨玉手镯有自己一縷神識在内,随時能感知到對面,越爾神念微動,果然探到知人還在城中,也沒有什麼大的波動,便放下心來。
愛玩就出去玩吧,她自個在屋裡休息便是。
越爾兀自在心頭低語,絲毫沒發覺自己面上溢出來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
她此時思緒還亂,方才同水倦雲聊過太多,過往那些壓在心底的記憶免不得又翻湧上來,腦中充斥着難以言明的紛雜情緒。
“快了……”越爾斜腰軟躺在矮榻上呢喃,指尖輕輕扶額,輕揉以緩解鈍痛。
層疊的煙粉衣裳随她疲态垂落,如凋謝花枝一般散下,軟蔫貼在床沿,不顯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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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客人您别把書摔了!”那書攤老闆見祝卿安用力一合書,手抖得漏篩似的,連忙起身把書撈回來,心疼地翻看好幾眼,哀嚎道,“這可是我熬了好幾夜才畫出來的呢。”
她這一翻看,書中那些大開大合的動作又飛漏出來,落得祝卿安滿眼都是,呼吸不住一哆嗦。
緊接着聽她這話,更是震驚,“這,這是你畫的?”
畫的都是些什麼?!
如果她沒看錯的話……
祝卿安艱難閉了閉眼,往後退去一步。
她不是什麼都不懂。
相反,有邊臨這個話實在多的好友在側,她到現在可謂是什麼都懂得一點。
但她鮮少去想這檔子事,若不是邊臨時不時會提,她可能這輩子都不會關注。
祝卿安穩住心悸,再睜眼,眸光已是清湛,禮貌道,“抱歉老闆,方才是我失态,這書若有損壞,我也可以賠給您錢。”
“至于……”她頓了頓,抿唇片刻才言,“我隻是走錯地方,不打算買您的書。”
她從不想這種事還有一個原因。
祝卿安顫顫壓下呼吸,垂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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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推門的聲響很輕,但落在五感通透,且還時時探知屋外的修士耳中,鳴如驚雷。
越爾半阖眸假寐的平緩呼吸一頓,緩掀開眼簾,往門外看去。
自然沒人進來。
是了……她方想起,是自己用徒兒已長大的借口,讓兩人分了房。
越爾又揉了揉眉心,無奈暗歎。
真是心神繃得太緊,就容易遺忘些東西。
也不知這孩子出去吃過東西沒有……不對,這孩子都已築基巅峰,早早辟谷,自然不再需要吃東西墊肚。
想到這兒,越爾忽失了全部力道,再不能裝作休憩,如水般浸入矮榻中,眸光流轉卻沒有多少神采。
這些年祝卿安越靠近金丹,她便越慌亂,心中知隻要她讓徒兒修煉,那這一天必會到來,可真要到這日,她又抑制不住地感到陣陣愧疚。
愧疚到了頂點便總是想起這孩子年紀尚小時……那股軟乎勁,恍然間好像對方還需要自己照顧,自己記挂。
越爾沒由來心慌,指尖搭上手腕,卻隻碰到了滑膩的肌膚,腕上空空如也。
她停住動作,總算想起來,那隻镯子早贈與徒兒了,免不得隐生出些焦躁,隻好慢慢閉眼,斂去了這陣措不及防冒出來的憐惜,心中冷聲告誡自己。
是她過界了,竟對這孩子多了愛護之意。
明明從一開始就不該有。
她這頭輾轉反側,祝卿安那兒也好不到哪去。
因為……
祝卿安看着懷裡幾本書冊,耳尖慢慢泛粉,方才她怕被人發現自己帶回來些什麼東西,連進屋都小心翼翼的。
等到了床邊,她便迫不及待将這幾本不堪入目的東西,全一股腦塞進被褥裡蓋住,心口還在怦怦亂跳。
祝卿安咬住下唇,分外懊惱地一拍腦門。
真是荒唐,她怎的就聽信那書攤老闆的讒言,真把這些東西給帶回來了。
實在是……實在是……
祝卿安環顧四周,才終于在木桌上找到一壺茶水,焦急地倒了滿杯,連茶水灑出一些燙到手上也沒空在意,閉目仰頭一飲而盡。
銀白發尾因她動作太大,也稍稍揚起,哒——茶杯磕上桌面,發絲一松,又飄貼回來。
她緊緊捏住茶杯,不免又想起方才在書攤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