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風滿臉不屑的表情出現了破裂，他嘴唇動了動，還沒來及吐出什麼話，就又被堵了回去。

“我看你也先别急着說我了，”褚本興從椅背上起來，雙臂交叉疊在桌上，“我江湖混子你陳家二少，我怎麼沒見你比我好到哪裡去？都是世家族裡的小輩兒，你看看你，你再看看人家常家，哪一個不比你光文。”

“那是他們裝的人模狗樣！”陳風瞪眼。

褚本興：“嗐算算算，咱倆也别擱這兒廢話了，我問什麼你答什麼，不然刑具伺候。”

陳風：“你媽——”

“首先我沒媽，其次這裡是巡捕房，我請你坐姿好歹端正點兒。”他攤開桌上的記錄本，拿着鋼筆在上面寫了個名字。

“巡捕房的人一開始詢問過你們，你說你親眼目擊了死者死亡的過程，是否屬實？”

陳風不耐煩地收起腿：“不然呢，都死人了我還騙你不成。”

“還記得時間嗎？”

“你不探長嗎？自己去查啊，大半夜不睡覺還管幾點，我有病啊。”陳二少正嚷嚷，睜眼就對上面前人的視線。

褚本興：“你要不再想想？”

陳風：“……想想想！這就想！！”

他一會兒支着個頭，一會兒抓耳撓腮，想了好半天才終于想到點兒什麼：“應該是淩晨4點多……那個時間楊媽不知道在幹什麼，突然就開始在走廊大喊大叫，我被吵醒了，就開門了。”

趕巧那時候他瞥了眼盡頭牆上的擺鐘，一看4點多，火氣就更大了。

“時間也沒過多久，應該就是那個點兒。”

褚本興在名字後面标了個“淩晨4點”。

“然後呢，你開門後發生了什麼？”

“你這問的跟廢話似的，我開門問她幹什麼呗。”陳風掏着耳朵，“她跟我說老頭兒出事了，我心想能出個什麼事兒，後來就聽見東西砸地上的聲音，我們就開門了。”

結果開門之後，就親眼看見親人的頭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掉落。

看其他審訊室人的反應，這打擊估計不小。

王國權清了清嗓，給旁邊使了個眼色，問道：“門開之前有沒有什麼異樣，或者是你覺得有什麼不普通的地方？”

陳風：“大半夜三更的能有什麼異樣，就算有我怎麼可能發現，要不是楊媽碰巧起夜，老頭兒什麼時候死的……”

聲音戛然而止，他咽了咽口水，好一會兒又道：“……鎖門算不算？”

“什麼意思？”

“就他平常不鎖門的啊，這次突然鎖門，我以前找他算賬都是直接推門就進的。”

“……”褚本興問，“你剛才說的那聲響是怎麼回事？”

“就那種砸地上的聲音啊，”他絞盡腦汁的形容，“就是……‘哐’的一聲，感覺像是椅子倒了一樣。”

褚本興聽後，蹙眉：“我們沒有在室内發現椅子倒地的痕迹。”

“那我就不知道了。”陳風無所謂的聳聳肩。

冬季晝短夜長，等到審完所有人，天色也開始陰下去。

褚本興走出巡捕房，望着天：“要下雪了。”

“你怎麼知道？”身後的王國權好奇。

他拍拍右側手臂：“這不、人體檢測儀。”

王國權一時間擔心起來：“你這還沒好嗎？”

褚本興打開門口的車，坐進去，回他：“好了也會有後遺症。”

“你這……”王國權無話可說，“年紀輕輕就搞這麼一身病，以後老了可怎麼辦。”

窗外風吹的有些冷，褚本興擡手拉上窗戶。

他知道那是老一輩兒慣有的唠叨，所以沒有理會。

車子駛進華爾園時，天上開始飄雪，雪花飄飄揚揚在天空轉了幾圈，最終落進了滿地泥濘。

“有什麼想法？”

再次跨入陳家老宅時，王國權問他。

他停步在一樓，擡頭望二樓的走廊：“一輪審訊沒得到什麼有用的，隻能自己查。”

“那不還有陳風說的響聲嗎？”

“一個響聲可以聯想很多，但沒有證據去證明它的存在與用處，它就隻是個響聲。”

他擡步上樓，樓梯的封條已被拆除，西側那間書房也是，趕巧碰到兩名巡捕擡着擔架走出來，身後跟着法醫老趙。

老趙看見他，招招手：“正要找你們，屍/體要搬走了，你們要不要再看一眼？”

褚本興看了看那擔架：“行。”

擔架被放下，褚本興拉起白布的一角把它掀開，斷掉的頭顱安安穩穩擺在蒼白的擔架上，側過來的那半張臉灰白交加，興許死亡來的猝不及防，那一雙渾濁的雙眼瞪的極大，正迷茫地注視着前方。

或許他從來都沒有想到過自己會以這種方式死去。

褚本興内心唏噓了一陣，拉好白布沖老趙點點頭，就拐進了書房。

沒了主人的書房着顯空蕩，被翻尋的亂七八糟的擺設已看不出先前的模樣，厚重的窗簾拉開，噴濺的血迹隐藏在其中不能看見，突有寒風吹過，撲在緊閉的玻璃窗上，“嘭嗵嘭嗵”一直響，像在表達不滿，又似嗚咽着悼念。

雪又停了，那是一瞬間的事，天邊的黑雲越壓越低，最後罩住了整個通城。

燈在身後被打開，黑夜漸漸來臨。

汽車行駛在華征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