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比奈繪琉始終堅信,如果要給讨厭的人列個黑名單排行榜的話,她會不假思索地為那個女人送上榜首的桂冠。
十月普通的某一天,下午三點鐘,放學時間。頭頂楓葉尚泛青色,小朋友們三三兩兩結伴而行,正絡繹不絕地從小學大門走出。
十歲的朝比奈繪琉背着小書包,乖巧站在校門一側等候。她不時踮起腳尖越過人群左顧右盼,試圖尋找自己等待的對象。
直到右邊肩膀突然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她激動地扭過頭去——
“繪琉,你今天真的不和我們一起走嗎?”
招呼她的人是同班的朋友,因為順路平時總是一起回家。
期待的心情被一盆涼水澆熄,眸光閃爍一下,朝比奈繪琉很快掩飾失望,揚起大大的笑臉,點點頭認真說:“嗯!我媽媽說了她今天要接我去高檔餐廳吃牛排大餐,我們約好了的。”
“那我們就先走了哦!”
“拜拜!”
互相告别後,朝比奈繪琉高揚的嘴角很快放下,她目送着夥伴們走遠,回過頭。
放學高峰結束,此時還留在學校内的學生寥寥無幾。
朝比奈繪琉依舊等待着。
學生們一個接一個自她眼前走過,從一年級男生到三年級女生,高矮胖瘦,長發短發,興高采烈的,愁容滿面的。
人數一點點減少。
朝比奈繪琉依舊等待着。
等到隻剩她一人,等到校門被關閉,等到天空中隐約出現茜色的霞光,她才不得不承認——
媽媽爽約了。
一定是因為那個女人。
都是因為那個女人出現,媽媽才會變得對她漠不關心。把注意力和愛全都放在了那個女人身上不說,就連和她的約定都忘得一幹二淨。
朝比奈繪琉撇撇嘴,洩憤般有一下沒一下踢着腳邊礙事的石子,身背夕陽孤身一人走在伶仃的回家路上。
左手邊的绯利川緩緩流淌,璀璨夕照下,河面上躍動着耀眼的金紅色光芒,為過路人展現名副其實的美麗。
繪琉停下腳步注視了會兒。
坡道下方的河岸邊,有個兩個十來歲的男孩兒,看上去正在嬉戲打鬧。
稍長些的男孩穿着黃色襯衫與灰色長褲,正揮舞着銀光閃閃的沙鏟追在另一個男孩身後;被追的男孩一身白衣,奔跑間,恍若一隻翩跹的蝶。
朝比奈繪琉揉了揉眼睛。
她讨厭一個人。
更讨厭把她變成一個人的人。
不能哭。
她要雄赳赳氣昂昂地回家,然後把屬于她的媽媽搶回來。
沒錯,就是這樣。
可當她用比平時更大的力氣狠狠推開家門,看到那個女人好整以暇地坐在她平時最喜歡的餐桌位置上小口小口吃着熱氣騰騰的牛排時,她還是忍不住失控了。
特别是——
看到那個前兩天剛買來說好給她用的金魚玻璃杯被端正地擺在這個女人手邊。
明、坂、理、穗!
朝比奈繪琉在心中咬牙切齒地默念這個名字。
“你在幹什麼!”
她尖叫一聲,氣勢洶洶地沖上前一把搶過玻璃杯護在懷裡,兇狠地瞪向對方:“誰允許你動我的玻璃杯!還給我!”
坐在餐桌邊的少女年約十六七歲,膚色白皙,亭亭玉立,一頭與繪琉極為相似的亞麻色長發發尾微卷,紮成一束馬尾。她一身純黑色西式制服,胸前紅色領帶打得整齊。
被怒氣沖沖的妹妹莫名其妙一頓搶白,明坂理穗手頭蓦地一空,懶懶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你憑什麼說這是你的杯子?上面上又沒寫你的名字。”
“那也沒寫你的名字!”
朝比奈繪琉據理力争。
“寫了哦,”明坂理穗朝玻璃杯虛虛一指,“就寫在這兒呢。”
“看不見看不見,”朝比奈繪琉閉上眼開始耍賴,“沒寫沒寫就沒寫!”
聽見争執聲的朝比奈裕紀隻來得及在圍裙上擦了下手就從廚房匆匆趕來,她看見朝比奈繪琉蠻不講理地抱着玻璃杯,連忙蹲下身,一邊試圖把杯子拿出來,一邊責備道:“繪琉,不可以這麼失禮。聽話,快把杯子還給姐姐,這樣的杯子你都有好幾個了。”
“我不!我就要這個,”朝比奈繪琉一口回絕,她挑釁地看了一眼帶着幾分手足無措站在餐桌邊的理穗,“姐妹不該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嗎?可她是突然冒出來的,憑什麼說她是我姐姐!”
明坂理穗聞言蹲下身,無辜地攤攤手:“可我确實是你姐姐呀。”
“撒謊!”
朝比奈繪琉往裕紀懷中縮了縮,許是媽媽溫暖的懷抱給了她反駁的底氣,她大聲質問:“你這個撒謊精!我都聽到了,你喊我爸爸‘叔叔’!我爸爸又不是你爸爸,你憑什麼說是我姐姐!”
“别胡說!”
裕紀的厲聲喝止讓朝比奈繪琉吓得縮了縮脖子。而恨意翻湧,她一咬牙,仍堅持将心中惡意傾倒了個徹底。
“這是我家不是你家,我媽媽也不是你媽媽,快滾回你自己家去!”
“繪琉!”
裕紀猛的一推令繪琉愕然失聲,她跌坐在地,不敢置信地盯着裕紀的手。片刻後“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媽媽你打我!你居然為了這個不知道哪裡跑來的野種打我!”
媽媽果然不愛她了。
一切都是這個女人的錯。
她模糊的淚眼惡狠狠瞪向明坂理穗。
“聽着繪琉,”朝比奈裕紀按住繪琉的肩膀嚴肅道,“她不是野種,她和你一樣是我的孩子,是你的親姐姐,快和姐姐道歉!”
“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