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擁有的這具人類軀殼,抛開身中兩槍十二刀不談,一切都很好。
好吧,事實上,你快死了。
從生命力的流逝情況來看,可能是兩分鐘後,也可能是三分鐘。
無論如何,你會去投訴負責主持此次交易的惡魔……
惡魔告訴你,此具軀殼的原擁有者沒有求生的欲望,根據等價交換原則順勢提出的願望,也隻是“回到十四歲那年”。
沒有複仇的意願,也沒有殘存的執念,也就是說,你可以非常自然、無任何負擔地操縱這具身體……
的确如祂所說,這具身體是一個非常好的容器,有着不錯的天賦,能夠輕松地承載你的意志——
然而,祂并沒有告訴你,這具軀殼的狀态,竟然如此糟糕……你認為,祂是故意隐瞞這一點的,這是無可置疑的詐騙!
你開始思考,要讓那名欺詐你的惡魔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你此時也隻能思考這一點……你的意志此時還沒有徹底融入這個世界,不會受到軀殼的幹擾,但你的身軀即将被拖入死亡的泥潭。
清醒的意志與麻木的軀殼,這種分裂讓你感到混亂,好像不是你降臨在這個世界,而是這個世界降臨在你的身上。
你聞不到任何氣味。好像有人在說話,但你也聽不太清。
那兩發子彈和被刺的十二刀,讓你的内髒受損嚴重,你的血液流失了太多。
好像有人,應該是醫生,正在全力搶救你,他們用盡畢生所學,努力得仿佛你的命和他們自己的命一樣重要……但是,他們的努力,終究沒能制造一場醫學奇迹……
……?
……不可思議。
不得不說,你是被奇迹偏愛的人。
突然之間——你的四肢百骸中湧現出奇異的溫暖,還有像是西方油畫作品中,母親抱着嬰兒那般的甯靜祥和與柔軟感覺。你如同泡在溫泉之中,又仿佛感受到了天使環繞在你的身邊,祂們灑下聖光,任何對于舒适的形容,都可以放在這裡……總之,你——
莫名其妙地痊愈了。
這不是醫學奇迹可以解釋的。你不止是簡單的被救活,此時的你的身上,已經找不到任何傷口,甚至連醫生們為你縫合傷口留下的線都消失不見——此刻,你完全健康!
難道此前的瀕死體驗,兩槍十二刀,還有混亂的割裂感,是某種虛幻的噩夢嗎?
你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呼吸,非常平穩,沒有任何虛弱感。
你不禁開始設想這是一個夢境的可能,但是你應該把這個可能性排除,因為你聞到了非常混合的味道。
急救室裡清潔用品與消毒劑的味道中,摻雜着血腥味以及一種近似于肉燒焦的氣味——為了取出你的身體中的子彈,醫生用了電外科設備。
氣味說明了你所在的地方是醫院,而你所在的地方證明了夢境不存在。
“我好像見過他。”你聽見一位女士的聲音,她的聲音中帶着顯而易見的驚疑。
“是嗎?”年輕的男性青年的聲音。
“我在八年前就救過他。我記得他叫……二葉亭徹。”女士說。
“這是不可能的,與謝野小姐。”
“我記得每一個在我的手中活過來的人。”看來被稱為“與謝野小姐”的女士就是你的救命恩人,她很笃定地道,“他八年前的傷勢和現在一樣。我記得很清楚,十來歲的少年,一槍打在左腿,一槍貫穿腹部,身上十幾刀……”
“很有趣的巧合。”
“這不有趣,也不是巧合——他就是二葉亭徹。”與謝野的聲音變得有些冷冽,“您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不知名青年發出了輕輕的笑聲,“我隻知道,您所說的那位二葉亭徹,八年前是個十來歲的少年,不可能在八年後的今天,依然是個十來歲的少年。”
這明顯的謬誤和與謝野的認知發生了沖突,讓她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
“他的生命體征基本穩定。首領,如果您允許的話……我們想再觀察一會兒。”旁邊有人小心地說,敬畏到仿佛說一句話都要斟酌好幾遍。
做出肯定的回應的聲音,和與謝野對話的那位青年大聲音一緻。他就是“首領”。
醫生把你推出了急救室,與謝野小姐,還有那位不知道是什麼組織的首領,腳步聲跟在你的身邊,一直到他們把你放在一張柔軟的床上。
“我要帶走他。”與謝野在漫長的沉默後,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我請求你來救一個人,而貴社提出的要求是帶走芥川龍之介,不包括他。”
“芥川君當然要回來,但是二葉亭徹,我們也要帶走。”
這個要求與事先約定的不相符,但“首領”沒有表現出不悅。
“實際上我也想過……”你聽見他先是低聲嘟囔了一句,緊接着,首領說,“不管你猜到了什麼……他不能去偵探社。這不安全。”
“偵探社能夠保護好任何人,包括他。”與謝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