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躬行半分鐘前還神采奕奕的臉迅速灰了下去,看着手裡的兩篇論文,提心吊膽地瞄向靳一笛。
看了半天熱鬧的靳一笛還是被拖入戰局,老神在在地隐藏電腦桌面某個文檔,對李躬行投去友好的微笑。
李躬行懸着的心被這笑容直接送往死亡邊緣,表情猙獰地問靳一笛:“你怎麼教他的?”
知道自己撬不開這叛逆小孩的嘴,他又扭頭問郁黎:“他怎麼教你的?”
郁黎扭頭去看靳一笛,見對方沒有暗示他的意思,便老實回答:“發郵件給作者,提出自己的看法并進行讨論,如果對方不予理睬,就直接寫一篇論文辯駁他的觀點。”
李躬行聽了,一手摳着人中,一手點了點靳一笛:“學術刺兒頭!”
“科學在源源不斷的争論中進化完善,科學的編年史是一部精彩紛呈的辯論史。”靳一笛雙臂環抱在胸前,仰頭看着李躬行,“光的顔色這根導火索引發胡克和牛頓圍繞波動說和粒子說展開激烈争論,最終是愛因斯坦揭示光的波粒二象性,結束這場前後曆時三百年的争端。”
“學術刺兒頭永遠能為社會和科學進步幹票大的。”
“你說得倒是沒錯。”李躬行認同地點點頭,半分鐘後才想起自己的立場,“但是你之前參加學術會議,當面指出一位學者成果分享中的不合理之處,後來再沒被那個論壇邀請過,和論壇有合作的期刊連外審都進不去就被拒稿,你忘了?”
“不是所有人都願意被質疑被挑戰。”老頭兒苦口婆心,“别為了不值得的人把自己的路走窄了。”
“那個學者的彙報論文最後沒有被任何期刊接收,我被拒的那篇論文後來也中了更好的。”靳一笛不為所動,反問李躬行,“你之前不是也沒少和别人争執嗎?”
“所以我之前的學術道路走得坎坷!”李躬行知道自己拗不過靳一笛,來來回回踱了幾步,最終隻能松口,“算了,我總不能打着為你們好的旗号去限制你們,不過要注意分寸!”
“你要盡到師兄的責任。”他點點靳一笛,“教師弟師妹點好的,别把整天寫論文diss人發揚成師門傳統了。”
“所以你到底來幹什麼的?”靳一笛的趕客意味十分明顯。
“我來溜達溜達,關懷同學們!”李躬行想起自己肩上的重擔,趕緊繞回正題,對郁黎道,“小黎,有沒有感興趣的研究方向?讓你靳師兄幫忙把把關。”
“或者你幹脆跟着他的方向研究,你們強強聯手,一定能在這個領域大放異彩!”
郁黎咬咬下唇,狠心戳破李躬行美好的幻想:“我對他的研究方向不是很感興趣,暫時也沒有找到适合自己的方向。”
“不急,不急。”李躬行拍拍郁黎的肩膀,埋怨地看了眼靳一笛,“你也不幫幫師弟,開學第一天怎麼和我保證的,全都忘了?”
終于明白李躬行突然來送溫暖的目的,靳一笛笑了下:“抱歉,老李,忘了告訴你,我和師弟之前存在些誤會,現在已經解開了。”
“您倒是也不必為師門和諧這麼大費周章。”
“什麼!”老李的眼鏡從鼻梁滑下來,整個人震驚得說不出話,“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不告訴我!”
郁黎心虛地摸摸鼻尖,非常不講義氣地退縮,坐回椅子上降低存在感,讓死對頭一個人面對李躬行。
“忘了。”靳一笛輕描淡寫,“再說了,又不是什麼大事,您與其實時跟進我倆的關系,還不如關心一下珍铌又和财務處的老師吵了幾架。”
“怎麼就不是大事!”所有和靳一笛性向有關的事都足以敲響李躬行心裡的警鈴,他瞪了刺兒頭一眼,心裡一直懸着的石頭卻落了地。
為避免類似的鬧劇重演,他轉身叮囑全辦公室的學生,“你們以後誰和誰吵架了,鬧矛盾了,都要及時告訴我!”
不過除了這兩個天才活寶,還真沒聽說他師門裡有誰和誰相處得不好。李躬行看着兩人,突然想起靳一笛的那句“愛過”。
荒誕但可能性絕非為零的猜測閃過腦海,李躬行轉過身,背對着靳一笛和郁黎,看似向師門所有人補充剛才的話:“還有,談戀愛了也要及時告訴我,不是要幹涉你們私人生活的意思,而是不想被蒙在鼓裡,最後還是被别的老師或者同學告知你們的動向。”
六年前的悲劇絕不能重現。他攥了攥背在身後的手,晃出學生辦公室。
李躬行一走,躲在遠處看熱鬧的薛珍铌立刻冒頭嚷嚷:“老李口中沒有白說的話,所以是誰談戀愛了?或者即将談戀愛了?從實招來!”
怕其他人不說實話,她随手拿了張紙卷成麥克風,順着工位一個個盤問。
靳一笛點了下手機屏幕,見竹子還沒回複,搖搖頭,想到剛才李躬行臉上閃過的擔憂。
不過老李怎麼知道他最近有那個意向?自己表現得很明顯嗎?
“靳博。”剛好薛珍铌靠了過來,把紙筒遞到他嘴邊,“雖然覺得肯定不是你,但出于公平,還是照例詢問一下,你是那個即将戀愛的人嗎?”
“嗯。”作為在場唯一聽懂李躬行弦外之音的人,他淡定地扔出顆炸彈,“可能,還真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