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
束縛在少年身上的心率儀出現了問題,它的最高峰斷在了12:00,峰值穩穩挺在了367。
狂烈的暴雪沖開破裂的玻璃窗灌進八樓實驗室,一截白皙的手臂曝露在寒冷的空氣中,吊瓶裡的營養液用盡就最後一滴。
少年皮膚下的靜動脈重新流淌起血液,旺盛得生命力充斥在青筋之中,随着營養液和血液的彙聚,他的指尖輕輕顫了一下。
攤開的薔薇花盡落入人類的眼中,秦淵放下指尖去觸碰,青苔有水便能滋養,它的豐盈程度已經及其飽滿,它有很頑強的生命力。
紅色薔薇在這裡與青苔首次交首,秦淵始終保持着跪地姿勢不動聲色,死亡的棕熊被士兵裝進隔離帶中拖走,馮磊催促着醫護過來為他檢查。
他不說話也不動,眼裡隻有紅色青苔……
綠色的阻隔液追逐不了一個人想要‘重生’的拼命倔強,熾紅血液會重新洗禮他的身軀,讓他在雪域裡砥砺邁進。
沉冗綿長的呼吸聲淹沒掉了報警聲,沒有感情的機器被掐斷,缺失了的線管墜在地上,兩條纖長的腿晃在寒風裡。
他的腳尖先落了地,少年後背的脊梁骨彎出了一抹漂亮的弧度,參差不齊的披肩白色長發擋掉了營養液的管子。
少年似乎睡得太久了,久到一口呼吸用了很長很長時間。
風溫柔的輕撫他的白發,撩動的發尾再次滑落在少年的眼前,他靜靜的望着,遲遲沒有動作。
少年的大腦還沒有轉過神來,雪花輕飄飄的貼在他的腿上、後背、最後沒入白發不見。
……
許落望掀動卷翹的眼睫毛,琥珀色的瑰寶清透着點點星光。雪花飄過他的發頂跌進高挺的鼻梁,潤紅的唇瓣輕輕吹走了它。
随着雪花的旋轉,他慢慢的坐直了身體,腳下的地面沁得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有些笨,遲鈍的反應就連動作都變得格外緩慢。
額前的碎發長了一些,每次眨動眼睛都會帶動白發,他不适應身處的環境,也不适應這副身軀……
真的睡得太久,身體上的骨骼好像都變笨了,他擡手起來卻扯動了紮在他手背上的針管,隻一下,他的皮膚就泛了紅,他一直都不喜歡血……
許落望的痛感神經直到這一刻才讓他感受到疼,他低頭去看,眸光微頓。
人類……人類在他的身上穿了很多管子,他現在很疼。
許落望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開始,他咽不了唾液,喉嚨處有異物,也說不了話。
他不确定把身上這些東西拿掉會不會死,但是,他一定不會在這個實驗室待下去。
許落望對胸口的抑制釘太過熟悉,他把手上的針管拔掉,面對心髒的管子,他沒有去碰那幾顆釘子。
他離開了病床,随手拔下了喉嚨裡的營養管丢在地上,他緩慢的邁開腿,床單從腿上滑落在腳邊,他都沒有去管。
許落望背着風艱難的邁出了一步,他的雙眼波瀾不驚,空蕩蕩的好像一具行屍走肉。
實驗室裡的地面有太多的雪,他扭開了門把手,發現這裡已經存了很厚的積灰,很髒……
他回頭去望破掉的實驗室,落地窗依舊還在,随地亂飛的紙張,東倒西歪的醫療器材早已經沒人要了。
許落望的胸前有溫溫的感覺,這是他醒來第一次感受到溫度,垂頭的時候,他的腳邊不知什麼時候砸下了很多血。
他真的很讨厭這些針管……一直都不喜歡……
許落望離開了實驗室,在人們丢棄的夾道樓層裡,很多櫃子擋了他的出路,他繞了過去,踩着滿地的碎屑灰土,撿起了一件還算幹淨的衣服。
防控局的廣場胡亂堆放着人類不要的雜物,小山一樣。許落望出來的時候,那棵他曾經待過的大樹底下,有他喜歡的藍色大球,但是它已經破了……
他的兩隻腳踏進了雜草叢生的地磚,右手撫過繁茂的大樹,防控局的大門破敗不堪。
許落望慢悠悠的拖着僵硬的身體走出這道門,絲毫沒有停留。
暴雪不是現在下的,早在很久之前,它就已經覆蓋住了出行的道路。
許落望分不清人類走過的路,隻是選了一條看上去特别荒涼的柏油公路。
他的腳在雪地裡踩出一片痕迹,許落望沒有穿鞋,寬大的衣裳罩着消瘦的身軀,他沒有回頭。
他在經過鐘樓廣場的時候,遇見了一位老人,他枯槁似的面容深深陷了進去,他緊緊閉着雙眼,好像沒了呼吸。
許落望攏着衣裳從他面前經過,血再次染紅了衣襟,一片雪花鑽進他的後領中,長長的埋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