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導老師又不滿意:“你這太裝了。”
“……”表情試圖緩和一點。
“像在拍證件照。”
“放松一點。”
“都說了不要笑。”
折騰半天,沈遐疲乏地半垂了眼,表情有點放空,身體後仰一些,雙手松散地交疊。
明蔚突然皺起眉頭盯了他一會兒,說:“現在像了。”
“啊?”沒反應過來。
“不要這個‘啊?’,回到你剛才的表情!”一下子變得茫然的臉把剛才的威壓和氣場瞬間埋沒了。
沈遐努力回到方才的狀态,明蔚上前幾步看他,忽而伸手,擡起了他的下巴。
沈遐仰視着她,有點莫名,又盡力維持着表情,不露出絲毫茫然,也不能笑。
對視兩秒後,明蔚松了手,退後半步,道:“要這個角度看人。”
“不會不尊重人?”
明蔚說:“必須這樣。”
作為老闆,沈遐年紀太小,星沉傳媒的中高層們又更信服沈西屏,他上任後要是不擺出這副姿态,就難以鎮得住場面,久而久之,明蔚也熟悉了這模樣。
孫秘書在這時端着溫度适宜的蜂蜜水回來,直接瞪着眼愣了一愣,說:“老闆,今天沒有會議啊。”
說明工作場合這關勉強過了。
弄清他們在幹什麼以後,孫秘書說:“之前您要的這六年間的公司材料,基本整理完了,今晚發給您。”
“辛苦了。”
明蔚抱着雙臂,轉頭問孫秘書:“你看看這個狀态怎麼樣?”
孫秘書聞言也來到明蔚身旁,打量了一番沈遐。
沈遐:“……”
他覺得此情此景有一點無語,但又不知如何說起。
孫秘書說:“我認為老闆的表情還要更郁悶一點。”
“是嗎?”
“尤其是審策劃案的時候。”
明蔚想了想,說:“你把電視打開。”
孫秘書依言照做,明蔚問他要來遙控器,在沈遐疑惑的目光中迅速切換着頻道,翻到一部演員濃妝豔抹,阿寶色濾鏡的古裝甜寵劇,停了下來。
孫秘書鼓掌道:“老闆這個表情對了。”
沈遐說:“……能不能把電視關了?”對他的眼睛很殘忍。
“那你記住這個感覺去上班。”
“記得不能更深刻了。”
明蔚将電視按滅後,沒忍住還是低頭笑了下,随後說:“明天見你媽不用這樣。”
“這我明白。”沈遐問,“還有哪些需要注意的?”
明蔚在沙發旁的軟椅上坐下,反問他:“你知道你為什麼會接手星沉傳媒嗎?”
沈遐搖了搖頭。
“我們結婚後,阿姨病了一場,做了手術。醫生的建議是停止工作一整年,你家的旁系當時試圖接手,她信不過他們,是你主動提出的。”
沈遐沉默須臾,問:“是什麼病?”
“冠心病。”
明蔚臨走前,天又下起雨,沈遐送她下樓。
見沈遐向大堂侍應生借了一把傘,她說:“我叫了車。”
“送你上車。”
明蔚嗯了一聲,說謝謝。
他們出了大堂,沈遐撐開傘,陪她在屋檐下等車。
傘面寬闊,兩人相隔一拳距離,井水不犯河水。雨沒能完全下下來,空氣燥熱黏稠。
沈遐說:“我還有個問題想問。”
“你說。”
“七年前我的那部電影,你說沒有拍出來。”沈遐說,“但我查到了它的信息。”
明蔚略有訝異:“你沒看過内容?”
“沒有。”沈遐不知怎麼不太想看,類似于成年人不敢看到自己小學作文的那種心情。
明蔚笑了笑。
“好吧。”她說,“那部電影……并不順利。18年初金融監管的一些條款剛好影響到你的幾家投資方,撤資了,你拖了一段時間,場地、設備、演員都沒辦法拖延下去,最終素材有限,幹脆大改結構,剪成短片。”
“拿了金棕榈的短片提名,但是你不大樂意大家提起這部作品,因為它已經不再是你原來想要的片子。”
沈遐一時沒作聲,明蔚望着雨幕中模糊的高樓大廈:“明明本來已經學會接受了,怎麼一下子又全部忘掉了?22歲的沈遐,歡迎來到現實世界。”
“未必已經接受。”沈遐說,“在他的盤裡還保存着當時的所有素材和劇本資料。”
這是他頭一回用第三人稱指代失憶前的自己,明蔚有些驚詫地側頭看他。
她不知道這回事。
她想了想,垂下眼睛笑:“怪不得。”
怪不得什麼,她沒再說下去。
紅色出租車在雨幕中前來,是她叫的那一輛。明蔚辨認出車牌,對沈遐說:“還有一點忘記說了。”
“什麼?”
車在他們跟前緩緩停下,明蔚的高跟鞋踩出細小的水花,沈遐将傘擡高一些,亦步亦趨地在她身後撐傘。
“明天演得像一點,不要一直看我。”
沈遐合上車門的動作微頓,她擡眼對他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