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話結束之後,明蔚将進度條拉回開頭,又看了一遍自己向鏡頭遊來的三秒片段。
她蓦然想起那時候持着攝像機站在她前面的沈遐,潛水面罩阻隔了眉眼,但她能猜得出來沈遐的表情。
他望向她的時候總是很專注的模樣,眼裡有清晰的倒影,目光柔和,飄渺,像一場帶着輕微而绮麗香氣的幻覺。每次他那麼看她,她都好像乘坐在飛馳的列車上,兩邊是遮天蔽日的樹,軌道直沖而下,落入既定的山谷。心跳和引擎與汽笛同步,海水從地底深處席卷上來,一邊失重,一邊窒息。
*
“對于星沉傳媒未來一年的工作,有什麼展望?”
手機屏幕裡,未露面的記者這麼提問。
畫面中坐姿閑适的青年原本是專心聆聽的表情,話音一落就笑了一下,溫潤地說:“業績報告和工作規劃官網都有披露,在投資者關系那裡,當然要我說也是可以說的,不過,你們約我訪談是真的想聽這些?”
鏡頭後面的記者也笑起來。
自己看自己毫無記憶的訪談視頻,其實是件挺詭異的事情,沈遐下意識地正襟危坐,也不知道被審視的是現在這個自己還是手機裡的。
他坐在返港的高鐵上。
明天返滬的航班在會議結束前電話郵件通知他取消,他改了今晚一班,沒報很大期望,但也得如期趕往機場。
正在看的這段訪談,時期是婚訊公布不久。
方才在會議上,沒想到遇到了大學同學,叫宋啟,曾經和他關系很近。對方很遺憾當初因另有計劃沒來參加婚禮,聊了幾句後,反倒提起這則訪談。
沈遐本是私下不接任何采訪的,那次算是破例,是這家媒體恰好和宋啟關系不錯,請他牽了線。提的問題也不冒犯,順着沈遐的意思來。
沈遐一邊應和着,一邊留心記了一下媒體名字,上高鐵前搜到了當初他的這一則視頻。
“哈哈哈被小沈總看出來了,我們是由淺而深嘛,一上來就問那些怕您反感。”
畫面裡的自己大概那天确實是心情不錯,順着就随意地說:“不反感,問吧。”
“喜歡的顔色?”
“都挺喜歡的。非要選嗎?那今天是綠色。”
“是因為明蔚姐今天看秀穿了綠色吧,您相信命運嗎?”
“不太信。”
“您有個人的标志物嗎?動物之類。”
“……公司公章?”
“不是,不是。”記者和攝影師都笑了,“我們之前采訪明星偶像之類,會有那種‘動物塑’的問題,不知道您明白嗎?”
“哦,我知道這個。明蔚有時候說我和樂樂同一物種……我母親提起過綠孔雀。”
“難道是因為在明蔚姐前面會開屏?”記者嘀咕了一句,“對明蔚是一見鐘情嗎?”
被采訪者稍微頓了一下,語氣輕快地回答了。
“是,盡管我沒有向她承認過。”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開始不知道。那一刻的感覺太猛烈也太陌生,當時不知道那是愛。”
列車駛入隧道,車窗外陷入漆黑,視頻中斷了。
深港交界這段區域沒有網絡,沈遐退出視頻軟件,将手機息屏收起,閉上了眼睛。
隔着時空,被另一個自己如同宣判厄運般挑明。
他從初見起,就不可遏制地愛上了明蔚。
視頻裡的他,按理說比失憶前的自己僅大了兩歲,和他現今相比,給人的感覺卻截然不同。畫面裡24歲的那個沈遐姿态閑散,未語先笑,神情有一點腼腆,但掩飾不了肆意揮灑的意氣風發,愛情圓滿,婚姻在即,而夢想來日正長,大有可為。
剛從柯士甸站出來,沈遐給明蔚發了個消息通報行程:【改簽了航班,今晚就走,現在剛到香港。】
那邊正在輸入了一會兒,明蔚問:【幾點】
他傳了航班截圖。
明蔚回得很快:【在西九龍?我送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