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冰袋一收,揉了揉腳踝,試着下床站起來,走了一步就往旁邊歪,被沈遐眼疾手快地扶穩。
他說:“我扶你過去吧。”
“不要。”明蔚幹脆拒絕,用手機照着光,單腳一蹦一蹦地拿出換洗衣物,又一蹦一蹦地進浴室了。
看得沈遐實在是提心吊膽,一路跟在後面,被她砰地關了浴室門,差點砸到鼻子。
裡面水聲響起,他剛準備走,又想到等她洗完,浴室地滑,指不定有多危險,決定坐下來再待一會兒。
他将軟座拖過來一些,守在浴室門邊,回憶了剛才自己和明蔚的對話,話肯定是說重了,明蔚氣得厲害,這些天不知道要怎麼哄回來,交往的事還得放放,反正在明蔚面前,他的底線一再降低,全都随她去了。
沒琢磨幾分鐘,神思不屬地想起剛才的那個吻,耳邊盡是她洗澡的潺潺水聲,體溫迅速上升,無法正常思考下去了。
其實這種時候,可能比較适合點一支煙。
沈遐記憶裡他沒抽過,烏煙瘴氣的讓人心煩,但他失憶後發覺自己房間裡有,可見後來是抽的。方才邊朔和宋啟一起,說碰到制片,大概率就是那兩人去樓下抽煙回來遇見,沒挑明而已。拍戲趕進度的時候動不動晝夜颠倒,導演和演員抽煙都很常見。
不過沈遐目前還是覺得,對煙沒什麼興趣。
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水聲不知不覺已停了。光腳踩在瓷磚上的聲音,毛巾展開的聲音,衣料悉悉索索的聲音。
隔着一道牆,全都清晰被他捕捉。人的聽覺為什麼要這麼靈敏?沈遐隻覺得煎熬。
怪他通感聯想太強,一個響動就能聽出是在做什麼。根本不是刻意去想象,但是腦海裡記憶的畫面會下意識浮現。
門開了,暖烘烘的水汽襲入鼻端,明蔚換了睡衣,頭發柔順地披在肩上。她進組前根據角色需要,将頭發染成烏黑,剪短了一些,齊胸長度,發梢帶着一點卷,是白天拍戲造型殘餘的卷度。
她被他吓了一跳,瞪大眼睛:“你怎麼還在?”
“怕你摔。”
明蔚哼笑了一聲,自己扶着牆往床走,空的那隻手被他拉住,捏着四根手指問她:“還在生氣?”
這還用問?
明蔚不理他,他又低聲問:“要怎麼做你才消氣?”
明蔚說:“電影拍完再說吧,我現在專心拍戲。”說得冠冕堂皇,好像她有多熱愛演戲一樣,她說完自己都沒忍住,别過臉去彎了下嘴角,沒讓他看見。
沈遐沒笑,被她這個搪塞的借口唬住了:“那要……至少兩個月。”
“嗯,是。”明蔚說,“區區兩個月,你這點誠意也拿不出來?還說要交往。”
沈遐恍了下神,明蔚就把手抽走了,但人沒離開,站在牆邊對他軟下語氣,說了句:“好了,早點睡吧。”
下了逐客令。
他回到自己房間,沖涼洗漱過後,躺在床上本以為會想很多,但夢境像烏雲一般,不由分說地掠向了他。
這個夢形容起來有些恐怖,沈遐夢見自己在電腦前筆耕不辍地修改着什麼文件,極力想要辨認屏幕上的文字,卻始終一片模糊,隻看到自己快速躍動的手指,和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漢字方塊。鍵盤傳出流暢的敲擊聲。
有點像《閃靈》,但這詭異畫面并未令他感受到任何怪異或者不安的氣氛。
恰恰與之相反,他在夢中覺得,自己做這件事的時候,心情非常輕快平和。
他寫這份文件到中途,明蔚忽然間從電腦後面冒出來,橘色蛋卷發,像某種森林女巫般的造型。他也并不覺得驚訝,将她拉過來一些,湊過去親了一口。畫面忽然間變成了上帝視角,他看着自己和明蔚親吻。
接下來他似乎是和明蔚說了一會兒話,臉上都帶着笑,聲音卻仿佛隔着真空層,怎麼也聽不清楚。他像個被固定住的旁觀者,怎麼也無法靠近這兩人。
當他竭力想要向前邁出一步時,天光大亮,這個夢醒了。
沈遐昨夜忘記拉上窗簾,下意識用手臂遮着眼睛,适應了一會兒光線。
下了一晚的雨,早晨霧氣深重,天色也灰蒙蒙的,這個光,外景基本拍不了。
“内景也拍不了。”宋啟在酒店餐廳裡垂頭喪氣,“停電原因查過了,是這塊片區的變電房被水淹了,保守估計要等三天才能修好。”
拍戲所有設備都要用電,一停電完全運轉不了,制片問了附近能不能調度發電機,送到片場也得三天,等于沒有。
沈遐寬慰他:“這片子投資大,空三天沒有問題。”
宋啟看了看四周,掩住嘴小聲對他說:“檔期有問題。”
電影備案拍攝時間三個月,明蔚合同上簽的是兩個半月,邊朔和随泱咖位大,簽的兩個月,劇本修改後他倆的感情戲又不少,劇組空置三天,這兩個人又時不時要出别的通告,檔期卡得這麼緊,回頭恐怕有隐患。
現實果然磨練人,宋啟都學會未雨綢缪了。
“還有個問題。”宋啟心煩得很,向沈遐大吐苦水,“那兩個人根本對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