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爸呢?”他深吸一口氣。
“沒爸爸。”林愉想到自己族群内部和人類完全不同的撫育制度,決定說謊到底。
聽罷這句,何明琥沉默良久,略帶顫音地問:“你家是,額...是在哪啊?”
“在這沒有家。”林愉歪頭,眨巴眨巴眼睛。
素來健談的何明琥隻覺得嗓子幹澀,長歎口氣:“抱歉,是我唐突了。”
林愉晃晃腦袋,抿嘴沉默。
她在心裡默念:大媽大爸、二媽二爸、三媽四媽還有三爸我不是故意的,一切為了工作,你們會理解的。
何女士拍拍何明琥的肩膀,來打圓場:“你們兩個孩子,說這些幹嘛。好了兒子,你送小林回去吧,今天不是月末嘛,咱家司機放假了。”
在老宅工作的除山姨外,另有司機和兩個打掃衛生的保姆,這三人并非靈獸,所以何女士才挑在他們放假的時候,讓辦事處上門。
“好。”何明琥迅速答應。
他雖比何女士稍矮些,但也有一米八六,因經常健身而體型結實勻稱,寬肩窄腰,胸肌飽滿,能把短袖襯衫撐起完美的弧度。
但現在,萦繞在他周身的陰影快要具現化,尴尬和愧疚壓得他漸漸變小,恨不能縮進量子世界。
林愉眉眼彎彎:“謝謝何大哥,那咱們現在就走吧,我去和山姨說一聲。”
她的平闆還在山姨那。
烘焙室。
山姨正在打包剩下的黃油餅幹,知道何明琥回來了,忙問林愉:“你沒和小琥說你的身份吧。”
“沒有,我說我是何阿姨朋友的孩子。”林愉粗略審核了一遍信息表,把平闆裝進背包。
平闆是辦事處發的,外殼上有着巨大的“工作器械”四字,若被何大哥看見,不好解釋。
“那就好,小琥他......”山姨及時停住嘴。
林愉默默吃着餅幹,隻當沒聽見。
二媽教過她:裝傻,也是一種美德。
幾分鐘後,林愉包裡裝着三盒黃油餅幹,左右手各提一箱櫻桃,随何明琥出門上車。
“何大哥,麻煩你導航去清閑貓咖,我在貓咖工作,就在H.L商城附近。”林愉有些笨拙地系上安全帶。
她沒坐過幾次人類的車。
“正好順道,離我家那不遠。”何明琥住在公司附近的大平層裡,今日隻是例行回老宅來看一眼,“你是喜歡吃餅幹嗎,等下次我再讓山姨給你做點。”
“其實,主要是因為我第一次吃黃油餅幹。”林愉實話實說。
沒上岸時,她的飲食略微單調,餅幹不在食譜中。而一上岸,她就進入真辦事處假貓咖工作,不出外勤時就待在店裡,從不瞎逛,貓咖隻賣松餅,也無現烤的香甜黃油餅幹。
何明琥有些沉默,再開口後,語氣又柔軟了幾分:“D城有很多好玩的,你歲數這麼小,多玩玩多逛逛。有什麼不明白,盡管問我。”
他不是個爛好心的人,為防止公司變成家庭作坊,對于雙親老家來的親戚舊友,素來隻是給予最基本的幫助。
但小林的身世實在可憐。
“好的好的,我都記下了。”林愉點頭如搗蒜。
突然,隻聽幾聲震動。
她從兜中掏出厚厚窄窄的過時觸屏手機,見是布安懷,将聲音調小後才接通。
“安安,我已經拜訪完了我媽媽的朋友,正往回趕呢,店裡不忙吧。”林愉機靈地搶先說道。
電話那頭,布安懷随即會意:“不忙不忙,店長說快中午了,你既然‘拜訪’完了也沒事了,先找個地方吃飯吧。”
布安懷很快挂掉電話。
随後,何明琥說道:“車裡就這麼大點地方,我不是故意聽你們聊天的,但既然你還沒吃午飯,我帶你去吃吧。”
今天是周五,正逢他常去的一家私房菜館營業,錯過這日,隻能等到下周了。
林愉卻想拒絕:“不用不用,真的不用。”
畢竟,她的真實身份并非何阿姨的故友之女,不該再麻煩何家人了。
但何明琥不以為意:“沒事,一頓飯而已,别跟我客氣,正好現在離那地方也挺近的。”
這下,林愉隻好答應。
十來分後,何明琥拐進一家老小區裡,該小區位于第三中學旁,靠左的幾棟樓最早都是家屬樓,小窗戶藍玻璃,極有年代感。
他領着林愉走到二喽,在左面的門上輸入密碼。
門内可謂别有洞天。
迎面是幅簡潔舒朗的山水畫,下擺紫檀條案,案上置鎏銀博山爐與黑骨茶盆景,沉香袅袅,綠葉蓊郁。
這張條案挺好,木料和她六奶奶家用的不相上下。
林愉想。
“哎呀,是小琥啊,快來快來,想吃什麼,還是那老幾樣呗?”茶室中走出個身形彪悍健壯的中年男人,臉上洋溢着熱情的笑。
他是這家私房菜的老闆,姓朱。
朱老闆福運天得,在90年代末狠賺了一筆錢,卻很有自知之明,發達後立即停手,買房置地,安然享樂。近幾年他閑得無聊,遂把小時候住過的老房子翻新、開了家私房菜,偶爾填補下食客們的口福,他看着也開心。
“對,但今天我開車,不喝酒了。”何明琥點了下頭,互相介紹,“小林,他是朱老闆,跟我媽是朋友。叔,小林是從我媽老家來的。”
朱老闆和林愉面面相觑——
他們都覺得對方特别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