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賈緊咬雙唇,臉上的紅暈早已褪去,如今卻是面色發白。他搖了搖頭,聲音有些顫抖,問道:“從我被帶去顧府的那一刻,我便知道我的命運了。我現在身在何方?是又回到風原谷了嗎?”
他頓了頓,又語氣略顯卑微地祈求道:“我實在下不了殺手,無法完成任務,你們要怎麼處置我都行。隻是,能否留我母親一條命,看在我為你們傳了那麼多情報的份上......”
下殺手?殺誰?為什麼又是風原谷?路熹茗聽到這些詞句,大腦一瞬間有些短路。她本以為小賈是解題答案,沒想到小賈本身就是一道題。
于是她表情扭曲、張大着嘴看向楚子淩和金嬉,在傳音陣裡問道:“我真的錯了,我不應該把他綁過來的。誰能告訴我現在要怎麼辦?”
金嬉懶得理她,又找了塊幹淨些的地方,趴下來兩眼一閉直接開睡。
楚子淩也沒有回她,而是繼續同小賈說道:“你覺得,你那些情報,值我們為你網開一面嗎?異邦人?”
路熹茗聽不下去了,直接上手抓住了楚子淩的胳膊,讓他别再說下去了,這樣小賈也未免太可憐了。但對方似乎并未收斂,又想再問些什麼。
她忍無可忍,對他語氣強硬地傳音道:“夠了!小賈又不是犯人!”
楚子淩卻難得沒聽她的話,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若他真的出賣環亞國的情報,那作為間諜,稽查司自有權審問他。”
“你們現在又不是在稽查司裡!又沒有合法手續去審問!你這樣,是要動用私刑嗎?還是要濫用職權?”路熹茗有些生氣,語氣激動地回擊他的發言。
楚子淩見她真的有些動怒,沉吟片刻,拍拍她那抓住自己胳膊的手,态度重又溫和下來,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了。我有些沖動,對不起。”
金嬉似乎是覺得有些吵,耳朵轉了轉,擡眼看了一眼路熹茗,又看了看床上的青年,懶洋洋地提醒道:“人家都給你們吓哭了。”
隻見那青年在角落裡默默流下了兩行清淚,就這麼無聲啜泣着,過了好一陣,才平定下來,聲音嘶啞地回複楚子淩道:“我說過很多次了,我生在這片土地上,長在這片土地上,說這裡的語言,僅僅因為父親是異邦人,我便也是嗎?為什麼就連我的母親,也要因此被排擠呢?”
這下,屋子裡的人都沉默了。
一片雲朵飄過,遮住了太陽,屋子内不再被照射得熠熠生輝。路熹茗這才發現,小賈的頭發那金紅色并不是黑發被陽光照射而氤氲出的。他的頭發,即使在相對暗的環境中,也是偏紅色的,且發尾總帶着些蜷曲。
她在原本的世界裡見到太多的挑染和燙發的男性了,所以初見到小賈的時候,也絲毫不覺得奇怪。楚子淩這麼一說,她才恍然大悟,原來小賈确實和環亞國的大部分人長得有些不同。也難怪楚子淩能看出來他是個異邦人了。
路熹茗曾經幻想過,有沒有哪個地方,可以沒有偏見,沒有根深蒂固的思想枷鎖,大家可以平等友善地對待彼此,用真誠和愛,而不是敵對和虛僞,來過每一天。
可當她看着眼前淚痕尚未幹的小賈,她心下又不禁覺得,這樣的地方,大概率她這輩子是找不着了。
金嬉實在是聽不下去了,留下一句:“我真的不能理解了人類了,明明活不了幾年,不想着怎麼抱團取暖共同進步,還總是在這邊排擠這個排擠那個。累不累?圖什麼?”
之後,它便又借口要找水喝,離開了,走之前還特意叮囑路熹茗道:“你自己搞的事情,你自己想辦法解決了。沒解決之前别喊我回來。”
路熹茗點點頭,目送它離開,後又定在了原地,思想鬥争了半天,還是緩緩走向了小賈,扯下他的眼罩。
有些事情,若是自己不真誠對待,那也沒有道理去期待得到對方的真誠合作。
對方重又見到陽光有些不适應,并沒有直接看向路熹茗,而是将眼睛眯了起來,眉頭緊皺,好一會兒才重又睜開。當他看清楚眼前人的時候,眼裡是止不住的震驚和錯愕。
路熹茗伸手為他擦了擦眼淚,說道:“小賈,别怕。剛剛的話我都沒聽到。你認識裴老師嗎?風原谷的那個裴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