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無月,窗外漆黑一片,隻有偶爾幾聲鳥鳴,和巡夜人偶爾經過的腳步聲。若是沒有那刺耳的吵鬧,一切都顯得是那麼和諧。
路熹茗揉了揉因長時間睡眠而發重的眼睛,好一會兒才重新将其完全睜開。
她兩眼空洞地看着天花闆,回味着夢中的一切。那個被敲碎了殼的巨蛋,那個光怪陸離、五彩斑斓的糖果盒,那個串聯了所有人夢境的迷宮,視覺、聽覺、味覺,甚至是痛覺留在她心中的感觸,皆讓她無法騙自己“那隻是一場夢而已”。
倘若夢境過于真實,那現實又該如何定義?
此時房内隻亮着幾盞燈,一個侍衛正背對着她所在的床,坐在桌邊,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摸在腰間的佩刀上。從路熹茗的角度看過去,她并不能分辨出這人到底是睡着了,還是清醒着,正如他無法分辨路熹茗的狀況一般。
路熹茗在最小限度内動了動睡到發麻的胳膊,可即使她千小心萬小心,身上的被子卻依舊被扯到,滑落了下來。
興許是隔壁的争吵聲蓋過了這屋内的風吹草動,那侍衛紋絲不動,連頭都沒回。
“金神,你在嗎?”路熹茗在心裡問道。
“在。”金嬉的聲音恢複成了原本清亮的少年音,不再似那龍形态時低沉渾厚。
她繼續問道:“我睡了多久?”
金嬉答道:“一天一夜。”
“還好”,路熹茗在心中暗自慶幸,“沒有超過三天,不然甯舒眉該給楚淵寫信了,到時候萬一他直接找到侯府來,那豈不是要和那侯長老産生正面沖突?”
即使不産生正面沖突,她既然已經部分探知到這林烨和侯兆昀的打算,他們兩自然是不會給她和楚淵好日子過的。可若是為了保命,就這麼呆在侯府受他二人擺布,她大概會瘋掉。
沒等路熹茗在腦内盤算出要不要逃走,以及逃走的策略,隔壁的房門便打開了。原本聽得不甚明朗的激烈言辭,現下就這麼暴露在夜色之中。
林亦真的聲音有些顫抖,問道:“這麼晚了,你要去哪?!”
“回軍隊,明早有演習。”侯正的聲線卻波瀾不驚。
林亦真帶着些哭腔質問道:“你明知......明知我會知道你在說謊,為什麼還要一次次騙我?”
侯正卻略有些輕蔑地回答她:“我說的是真的。你不信,我也沒有辦法。”
沒等林亦真開口,他又補充道:“怎麼,你就不會說謊了?你當着别人的面,孜孜不倦地編着關于我們兩的故事,那真叫一個繪聲繪色,我都快信了。”
半晌後,林亦真問出了那個普天之下千萬人共同為此苦惱的問題:“你對我,就沒有一絲愛嗎?”
侯正歎了口氣,說道:“反正不管我怎麼說,你都能發現真相,不是嗎?”
林亦真輕聲地抽泣起來,侯正沒有等她哭完,便轉身離開。他的腳步踏在庭院的石闆上,“哒哒”作響。她并沒有追上去,而是等那腳步聲徹底消失在庭院裡之後,才盡情地、痛快又痛苦地大聲哭了起來。
大約過了半分鐘,林亦真便止住了哭泣,院子裡再次恢複平靜,沒有腳步聲,沒有呼吸聲,也沒有門關閉的聲音。
路熹茗有些擔憂,如果她繼續哭泣,其實沒什麼大問題,可她突然這麼安靜,路熹茗生怕她想不開做出什麼沖動的舉措。
“咚咚咚”,又過了大概五分鐘,路熹茗所在的房門被敲響。那守在桌邊的侍衛揉了揉眼睛,似是被吵醒有些不快,低聲罵了一句“這麼晚了,有病啊,現在來敲門”。等他打開門,看清眼前的林亦真後,立刻換了副笑臉,問道:“少奶奶,是有什麼事情嗎?”
路熹茗在心裡吐槽那侍衛道:“他們吵這麼大聲,你聽不到,敲個門你就聽得到了,難不成他倆天天吵,都吵成必不可少的環境音了?”
她又吐槽道:“早知道你睡那麼熟,我剛剛就該逃的。”
“你先出去一會兒吧,我來看看我妹妹。”林亦真邊說邊往屋内走着。
那侍衛應承下來,走了出去,并順手帶上了門。
腳步聲逐漸逼近,路熹茗立刻閉上眼睛,裝作睡得很熟的樣子。她本想翻過身來背對着林亦真以避免露餡,但這樣動作實在太大,未免會打草驚蛇,隻好維持原樣僵直着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