彙言堂内,段施正為裘易和路熹茗倒茶。
她沒有擡頭,隻是盯着茶杯,好似觀察茶水有無溢出是此刻最緊要的事情一般。
接着,她放下茶壺,直視裘易,一字一句道:“我想請你明日随我們去解除祝福。”
裘易冷笑一聲,語氣冰冷中夾雜些諷刺,揚起眉毛問道:“我這麼做有什麼好處?”
“确實沒什麼好處,我們最多幫你把購買祝福的錢補上。但若你不這麼做,我們也可以走法律程序,到時候大家都麻煩。”
段施談判時的樣子讓路熹茗感到有些陌生,她忽然覺得那個溫柔地喊着自己“妹妹”的人和眼前有些冷漠的堂主不是同一個人。
于是她插話道:“裘易他有自己的苦衷的......”
“他有他的苦衷,我們彙言堂也有一百多号人需要吃飯,怎麼,需要比誰的苦衷更大嗎?”
路熹茗不說話了,她有些想要帶着自己的蝸牛殼挪出這個空間。
天色漸暗,彙言堂穹頂的夜靈石被夜色逐漸喚醒,眨着眼睛偷窺着這密閉空間内上演的一出戲。
或許已經真正入秋了,珍珠藤上的金銀色小花時不時墜下一兩朵來,落在下方的另一片藤編天花闆上,發出簌簌聲響。
段施坐回了她的辦公桌前,斬釘截鐵地要求道:“明天上午九時,我在彙言堂門口等你。”
“如果我不來呢?”
“那就稽查司見吧。你還年輕,應該不想這麼早就體驗牢獄生活吧。”
她的提議似乎并沒有任何可以拒絕的餘地,裘易聽了臉漲得通紅,而拳頭攥得都快要滴血了。
“你知道一個叫裘弗得的人嗎?他在彙言堂門口等過你,不止二十次。”
段施挑了挑眉,歪着頭回憶了一下,輕描淡寫地回答道:“哦?好像是有的,那個碼頭工人,是嗎?”
裘易實在不滿段施就這麼随意地稱呼他的父親,怒吼道:“他有自己的名字!你明明知道他有加入你們的實力,為何一次次拒絕他?”
段施似乎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邊笑邊搖搖頭,反問那少年:“我問你,他會幾門語言?”
少年怔住了,眼裡寫滿了錯愕,拳頭也漸漸松開。他嘴巴張了張打算說些什麼,最後還是咬緊嘴唇垂下眼睑看向了地面。
“你挺關心你的父親的,不錯。不過如果我告訴你,你的父親,學習十年學到的東西,僅僅是一門語言的皮毛,甚至他的發音都是錯的,你又該作何反應呢?”
“至少,”少年的聲音都在顫抖,一時間分辨不出是出于憤怒抑或是委屈,“至少他學到的東西都是自己的,不像你們,失去了魔力之後什麼都做不到了。你們現在甚至連自己面對的是哪門語言都分不清!”
這回,段施的笑不再收斂,路熹茗甚至能感到手邊的茶杯都在微微震動。
“哈哈哈,弟弟,你倒委屈上了。我還沒委屈呢,到底是誰讓我們變成這樣的呢?”
裘易的眼眶開始翻紅,他的咬肌上下鼓動着,脖子上青筋分明。
半晌後,他才喃喃道:“為什麼......為什麼你失去魔力了,還能這樣泰然自若?為什麼你看上去一點痛苦都沒有?”
“所以我應該如何表現?痛哭流涕,還是下跪哀求?”段施收回笑容,淩厲的眼神直勾勾地對上裘易的眼睛。
接着,她說道:“你有你珍惜的東西,我也有我要維護的。沒有讓你看到你想象中的場景,真的是抱歉了。如果沒有别的什麼事,大家就先散了吧。記得明早準時到。”
在段施站起身來收拾包打算回家時,路熹茗終于擡起頭來。
她說:“他要的不過是個可以讓他父親與愛好接近的機會,段堂主。”
裘易像是找到了知己一般,向路熹茗投來感激且贊許的目光,又順着她的話接了下去:“對!他可以不當翻譯,他隻要能靠近這些寫着外語的文檔就已經很快樂很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