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以為你會明白呢，看來我高看你了，”他抱着路熹茗重新走到那具木頭人前，“人們隻需要虛拟的偶像，就可以被挑起情緒，為他做任何事情。而真實的偶像，則時刻會有幻滅的風險。比如我，和你牽個手就會失去許多女成員的信任，隻要做錯一件小事，我所有的努力、之前取得的所有功績就會被遺忘。”

接着，他把頭低下湊近路熹茗，笑着問她：“看吧，相比于真實的人，木頭人當領袖有什麼不好呢？這樣的假人我還可以做很多個，遍布環亞，甚至整個世界。”

路熹茗突然産生了一種強烈的無力感，并不是因為魏覺隐胡扯，而是因為她明白，對方說的都是對的。而對方說的越是正确，越讓她感到害怕。

她的一舉一動，是不是都在對方的算計之中？包括所有對她的好意，對她的包容，和對她的溫柔？

“你那天牽着我的手出現在衆人面前，也是故意的嗎？”她顫抖着問，卻連自己也搞不明白想聽到怎樣的回答。

可魏覺隐好久都沒回答她的這個問題。

他偏過頭去，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半晌才說：“是啊，不然大家怎麼樹立共同的敵人呢？”

路熹茗冷笑着罵自己自作多情，人家從頭到尾都是利用，她居然還有那麼點心動。果然她真的是太年輕，玩不過這個狡猾的人。

他之前那麼威脅自己，還用楚淵威脅，自己難道全忘了？就這麼一頭紮進對方的美色陷阱裡無法自拔？

她果然讨厭蛇。

可他這樣的人，為什麼會有“創造完美世界”這種理想呢？路熹茗想不明白。

“我知道了，你看着我的眼睛，”路熹茗重新擡起頭來，帶有命令的意味說道，“不看的話你就是膽小鬼！”

似乎是因為她的語氣實在是讓人不容置疑，魏覺隐真的轉過頭來看着她了。

她忍住怒火嘗試盡量理智地組織着語言，盯着對方一字一句道：“我不管從我們認識到現在，你騙過我多少次。我隻要一個答案，你必須誠實回答，要創造完美世界這句話是不是騙我的？”

魏覺隐張了張嘴，似乎并未料到路熹茗竟會這麼問，有些詫異地回道：“不是騙你的。”

得到回答後，路熹茗直接開噴：“沒有完美的世界，我再說一次，完美的世界就像完美的人一樣，根本不存在！你自己都明白完美的人是不存在的，為什麼會執着于完美的世界呢？這世界難道不是由人組成的嗎？”

聞言，魏覺隐美麗的雙眸似乎被敲碎了，裡面的光消失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他努力克制的怒火。

他似乎有些自暴自棄，又似乎有些歇斯底裡地朝路熹茗低聲吼道：“不，那樣的世界必須得存在！一定要存在！你不明白！”

路熹茗覺得他簡直快魔怔了，于是搖搖頭，道：“好，那我問你一個最簡單的問題，如果你的成員們，發現你在騙他們，你要怎麼辦？你瞞得了一時，瞞得了一世嗎？”

他面色蒼白，眉宇間盡是憂郁，喃喃道：“他們不會發現的。我不會讓他們發現的。到時候，就說六爺去世了便好。”

路熹茗歎了口氣，帶着些憐憫說：“沒用的。你這樣，機關算盡，就為了那虛無缥缈的理想，真的不累嗎？到最後你得到了什麼呢？”

“這不用你管，我就算什麼都得不到，我也必須要這麼做，”他堅定地回答她，“之後的事情之後再說，眼下我隻要确保你消失就行，隻要你消失，我就沒煩惱了。我堅持了這麼多年的事，不可以被你毀了。”

什麼叫被她毀了？路熹茗聽後氣急了，直接狠狠一口咬上了他的胳膊，痛得對方連忙把手松開，路熹茗又一次摔在了地上。

路熹茗直接怼回去：“我還想讓你消失呢！你折辱我，欺騙我，引誘我！讓我變得不像自己！”

這兩人在面對種種未知與恐懼時，想的竟都是讓對方消失，仿佛隻要沒有對方存在，自己的生活便會照常過下去一般，但事實上，誰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接着，路熹茗側着身用手支撐着自己重新坐起來，帶着滿腔苦澀仰頭怒吼道：“你堅持了這麼多年，藍晶照樣賣得好好的，風原谷照舊存在，你到底又做到了什麼呢？”

而魏覺隐也被氣笑了，他顫抖着雙唇反擊道：“對，我是沒做到，不過這跟你都沒有關系了。”

旋即，他靠近路熹茗，一把将她摟在懷裡。

路熹茗顯然沒能預判到他的動作，而等她意識到的時候早已經動彈不得了。

“我可舍不得殺你，畢竟你真的很像她。昨夜你在我門前擡起頭的那一刻，我以為你真的是她，”他在她耳邊低語着，語氣裡皆是哀傷，“結果，我還是找不到她……”

很快，路熹茗再次感受到了那天在金字塔宿舍門口那般毀天滅地式的困倦感，即使此時來個洪水海嘯也無法阻攔她的睡意。

她還沒來得及問這個“她”到底是誰，眼前便慢慢模糊了起來，一切色彩與喧嚣都跟着消失了。

而她失去意識前，聽到了魏覺隐與她的告别：“再見了，林小姐。祝你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