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路熹茗走出屋宅司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臨走前,她特意問了一下,她是否有權把房子賣掉。
而她得到的答複便是:“随便你,這以後就是你的宅子了,你送人或買賣都沒問題。”
路熹茗并非想要拿宅子換錢,她隻是怕若自己真如楚淵和甯舒眉所說,會離開這個時空,那等真正的林夢洋回來後,這宅子還能不能重新回到楚淵手裡就難說了。畢竟她可不會有任何與楚淵相處的記憶。
因此她決定去找甯舒眉——這個和楚家兄弟一起長大的人,也是她在這世界上為數不多的朋友。
跟顔顔打完招呼後,路熹茗再一次央求金嬉打開了時空隧道,她就這麼瞬間站在了甯舒眉家的庭院裡。
路熹茗敲了敲門,發現無人應答,猜測她和甯月大概是去歌團演出了,便坐在角落裡的秋千上等待她們的歸來。
傍晚的住宅區最是人間煙火的寫照。夕陽下炊煙袅袅升騰,繞過時疏時密的枝頭,向太陽的中心飛去,也向孤獨的旅行者心裡飄去。
路熹茗又被那飯菜的香味和孩童們等待開飯的嬉笑聲勾得眼花了。
“家的感覺就是這樣嗎?”她想,“好像真的挺好的。”
似乎一輩子做一個平凡的楚夫人,過着相夫教子的生活,偶爾吵吵架,安然享受着走向衰老的每一天,也沒什麼不好的?
“路,你的楚淵可以過那樣的生活,但你注定過不了那樣的生活。”金嬉又變成了燕子落在了她的肩頭。
“憑什麼呢?”路熹茗抹了抹眼角,“我不是人嗎?還是說我天煞孤星,注定孤獨到老?可我已經孤獨了二十年了......”
金嬉卻不說話了,隻是擡起頭來蹭了蹭她的脖子,仿若是在安慰她。
“你看你,每次一聊到關鍵的地方就又不說話了,是怕我接受不了嗎?”路熹茗無奈道。
“你喜歡他嗎?男女之情那種喜歡。”金嬉問。
“誰?楚淵嗎?”路熹茗盯着秋千上的一隻小螞蟻問。
“你這麼反問我,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它回道。
這回輪到路熹茗不說話了,她其實也有些分不清,自己對楚淵的感情,到底是純粹的喜歡,還是來自于她對家庭的渴望。
本來或許可以分得清的,隻是怎麼會突然出現了一個擾亂她心緒的人呢?
如果她沒有答應那個人,跟他去雲清山,如果她沒有和他糾纏那麼久,或許楚淵就不會出事了。她氣自己在楚淵發生危難時竟沉湎在與無關之人的互動之中,氣自己見色忘友。
她逼着自己不再去想那個人,而是專注在眼前的事情上。
可是,她卻控制不住地回想起他的臉,回想起他溫暖的手,為他那句“人生在世,就是有很多可能性啊”而心動。
就在她陷入極度内耗之時,甯舒眉帶着甯月回來了。
雖然燈火昏暗,但甯舒眉推開院子門的那瞬間便發現了路熹茗,她先是吃驚,後又發自内心地高興起來,笑着問:“路姐,你怎麼來了?你最近還好嗎?”
“如果按真實年齡算,我應該叫你姐姐才是。”路熹茗腼腆地回了她一個微笑。
甯舒眉讓甯月先去開鎖,後走到路熹茗的身邊,對她伸出手來,道:“有什麼關系嘛,我隻看人當下的靈魂狀态,不看年齡的。”
她這句話勾起了路熹茗無限的好奇,可顯然她這次來的目的不是為了讨論這麼深奧的問題,路熹茗也沒再探究下去。
她也伸出手來,放在了甯舒眉的手上,甯舒眉把她輕輕一拉,她就這麼從秋千上下來了。
一陣風吹過,甯舒眉身上淡淡的梅花香傳了過來。這味道實在是太讓人心安了,路熹茗輕輕嗅着,竟有些沉醉其中。
她們手牽着手走進了房裡,又一起吃了頓豐盛的晚餐,才開始讨論起路熹茗此行的目的。
路熹茗坐在藤椅上捏着手指低聲問:“楚淵去風原谷了,你知道嗎?”
甯舒眉邊給她倒茶邊說:“我知道,他走之前給我寄了信。”
“我想去風原谷救他出來,”路熹茗說,“但是這一路上我不知道會出什麼意外,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得來。”
她頓了頓,繼續道:“你能買下楚淵的宅子嗎?出多少錢都可以,不出錢也可以,我隻想讓他回來後還有地方住,找其他人我不放心。”
“這當然沒問題,”甯舒眉點點頭,展露出她的兩個小梨渦,“但是路姐,如果他不記得你了,你也要去風原谷嗎?”
路熹茗緊揪着衣角沒什麼底氣地回道:“不可能的,我相信他不會選擇忘了他的過去。”
甯舒眉歎了口氣,把椅子拉得離她近了些,又起身去書房裡翻找了一陣子,才回到路熹茗的身邊。
她向路熹茗展示了幾支筆,幾本筆記,幾件衣物,苦笑道:“你知道嗎,路姐,他除了信,還給我寄了許多楚子淩的遺物。他總記着我少年時期喜歡楚子淩的事,其實我早已經不在意這些了,可他還在用過去的畫筆描摹現在這個世界。”
甯舒眉把手上的東西放了下來,不急不徐地說道:“或許隻有忘記過去,他才能有新生吧。”
路熹茗卻不同意她的看法,她沉吟片刻,回道:“忘了過去,就真的會有更好的未來嗎?他難道不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好奇自己究竟是從哪裡來的,又究竟為什麼要在此地逗留嗎?難道......不會為自己空蕩蕩的心感到悲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