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逸頓了頓,後聲音稍有些顫抖地繼續說道:“我本來想去追那些被推開的冰,她忽然在我面前暈了過去,我隻好把她帶回家。我不敢想象如果我當天若不是剛好在場,她是不是要墜入河中,被水沖走,然後我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簡書予說的“那河裡寫着曆史”到底是什麼意思?路熹茗回憶起了段施送她的那本《認識時間》,好像第一句話就和河流有關。
猛然間,她發現自己所經曆的所有事都在以詭異的方式一圈圈地閉着環,她就這麼身在環中,往前走往後走,所到的目的地都是一樣的,她根本出不了那個環,這讓她難受極了。
那後來呢?她又思忖着,簡書予治好寒症了嗎?莫逸呢?他們二人是一起創辦了彙言堂嗎?
客廳裡陷入了一片寂靜。率先打破寂靜的是魏尋,他敲了敲門,向秦昭然和路熹茗指了指廚房的方向,示意他即将去做飯了。
聽完莫逸所說的簡書予的故事,路熹茗莫名覺得壓力好大,但壓力并不來自于莫逸,更不是簡書予,而是她好像不得不再次直視她的命運這一事實。
她坐在靠門的位置,注視着魏尋離去的背影,想跳起來撲過去抱住他,然後大聲說諸如“我們現在就去結婚吧”這種叛逆又帶着些脾氣的話來,仿佛她隻要與自己的理智和邏輯作對,做些出格又不過腦子的事情,便能真正掌握自己的人生一樣。
而路熹茗知道如今的自己做不到,她已經不會這麼做了。所以她目送着魏尋進入廚房,然後輕輕地歎了口氣。
莫逸以為路熹茗是為他的故事感到惋惜,便趁機誠懇地請求道:“若是有法子能治好她的病,她再怎麼愛抱着冰研究我都不會再幹預了。”
“我大概了解了,”秦昭然對他點點頭,“隻是最近城裡鬧瘟疫,許多病人要來求醫問藥,我實在走不開。況且,驿站都已經不經營了,要去翠林,還得等這陣子忙完後。”
“沒關系,我給您留個地址,您日後再來,我随時恭候。”
說罷,莫逸便寫下來一串地址遞給秦昭然。
“你呢?沒有馬車怎麼回去?”他問。
“哦,這不礙事。我能日行千裡,今日内便能回到翠林,”莫逸解釋道,“隻是我有一事不明白,為何你們都戴着面罩呢?”
秦昭然向他說明了面罩或許有阻隔感染源的功能,又給他送了一個,莫逸這才說:“打擾了,在你們這麼忙的時候來這裡。若你們需要任何幫助,可以寫信給我,我能幫的一定幫。”
莫逸像是一陣風一般來了,又像是一陣風一般走了。等他走後,秦昭然又回到了診療室裡。就在魏尋做飯的間隙,便來了一個患者。
他們已經幾日沒有一同吃過飯,因為診療室需要随時有人候着。
路熹茗在廚房門口看着魏尋的背影看了一會兒,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内,用剪刀把髒毛巾剪成細細小小的塊狀,又挑了幾塊把它們塞到了玻璃瓶裡,之後,便把毛巾扔進摻了水的火酒裡泡着。
等到晚上十點鐘的時候,路熹茗的門被魏尋敲開了。
他見到她的第一句話便是:“你還想找實驗室嗎?”
此刻醫館已經打烊,他們的面罩也都取了下來,所以路熹茗能清晰地看見少年臉上的疲憊,和隐隐的郁悶。
路熹茗點了點頭,道:“我想,但是你太累了,快去休息吧。過度疲勞抵抗力下降可是很容易染病的。”
“哦,這沒什麼,”他淡淡地回道,“你想去我便和你去,我年紀小,再疲勞也會恢複很快。”
“你是不是在生氣?”
“我為什麼要生氣?”
路熹茗捏着他的臉問:“沒生氣的話為什麼今晚要在我盤子裡放那麼多苦瓜?”
他輕輕挪開路熹茗的手,偏過頭去,悶聲道:“夏季酷熱,苦瓜清熱解暑,是好東西。”
“我倒甯可中暑,也不想吃這麼苦的東西。”
少年沒有回答她這句話,而是緩緩地問:“路路,你是不是更鐘意年紀比你大的?”
“為何這麼問?”
“你今天盯了他許久。”
路熹茗總算明白他生悶氣的原因。這家夥還真的是一旦開始吃醋就變得陰陽怪氣。
她自己曾經也是這樣,但她好像很久沒說過這種醋味很濃的話了。
倒不是因為她變得大度或是什麼,隻是随着她腦子裡積累的事情越來越多,她能夠不假思索就表達出來的情緒反而越來越少。
“魏尋,你轉過頭來,”她溫柔地捏着他的下巴,讓他和自己對視,“我看他的時候,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我在想未來的你。你那時候一定比他要帥多了。”
“為什麼要想未來的我,是現在的我讓你不滿意嗎?”他雖然這麼問,但眼角已經微微上翹了。
沒等路熹茗想好要怎麼回答,他便俯下身來拿起了放在地上的一個裝滿了酒精棉的瓶子,又伸出了左手來,牽起她的手對她說:“走吧,把那包沾了病原體的毛巾帶着,我們去書房找實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