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僅僅隻是平常片段,你又為何會被驚醒?”
“好吧,我若不對你吐露心聲,那便沒有理由讓你對我毫無保留,”魏尋臉上的笑容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若隐若現的烏雲,“路路,我開始夢到曾經相熟的人了。”
“他們一次又一次地倒在我的面前,無助又絕望地看着我,”他頓了頓,仿佛再次目睹了那場面,“我還能清楚地記得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
讓路熹茗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而這似乎僅僅隻是個開始。她吞了吞口水,渾身的血液像是要被抽幹一樣,渾身都動彈不得。若他每晚都會經曆這樣的夢魇,那她會後悔一輩子的。
雖然她的一輩子或許也沒幾年了。但在這之前的每一天,她都會後悔與自責沒能保護好他——就像她每一次都在後悔自己在許願前總是沒有把所有可能造成的後果考慮進去一樣。
魏尋察覺到她表情的變化,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但讓我感到開心的是,我們不會再經曆戰争了,他們也一定會好好地活着,即使我不會再認識他們。”
“對不起......”她又一次道歉了。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呢?”魏尋認真地對她說,“你還記得夜星草嗎?”
“記得,我很喜歡它。”
“你說出的願望就像那夜星草,成為所有藥的基底,但真正起作用的、決定藥效的,卻不是它,而是它承載的每一味藥。路熹茗,”他動聽地呼喚着她的名字,“你沒辦法決定所有人的命運的。你能決定的,隻是你自己之後的路要怎麼走,我們所有人都是。”
路熹茗很想說些什麼,她張了張嘴,話卻被堵在喉嚨裡,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等過了這周,我們就回家吧,回樂陽。你會和我回去的,是不是?”
本來她都已經下了決心要用不偏愛的眼光看待世上的每一個人了,可當他向她伸出手來的時候,她還是克制不住握住他手的沖動,所以她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等他不會再做噩夢了,我再去尋找人們的共同願望吧。”她心想。
簡書予的寒症沒有再發作,而她也沒再去過綠滟河。路熹茗問她為什麼,她隻是笑笑說:“沒必要再去了,我無非是想證明我這一生是值得的,但若我隻是沉迷在曆史的倒影中,我永遠邁不出下一步。到時候,我的人生就真的不值得了。”
“真好啊,”路熹茗由衷地想着,“真好啊。”
好像除了“好”字,她已經無法再對任何人的決定做出任何的評價來了。
“那你接下來會做什麼打算呢?”路熹茗擡頭問她。
她們二人正在往制作路牌的木頭上刷漆,而莫逸則是被魏尋帶着去尋路了。他去解救路熹茗的那一晚,走完了快半座山,此時已經能憑着記憶指出每條路的終點來了。
“我和莫逸聊過了,他說翠林的商團最近有向天錫城擴展業務的打算,既然我喜歡與人打交道,也喜歡做生意,或許我可以跟着去那裡看看。怎麼樣,是不是出乎你的意料?連我自己也沒想到,他竟然答應得那麼爽快。還是得感謝你們的藥呀,太管用了。”
“為你感到開心,為你們感到開心!”路熹茗笑得露出了兩顆虎牙來。
既然她有機會去天錫城,那麼彙言堂也能順利開起來了吧。事情看起來都在按部就班地照着她的印象發展着,好的壞的都一樣。
或許好與壞本身就沒什麼分别,隻是她看待問題的角度總會發生改變。就像莫逸和簡書予,在這一世沒了南疆和慶國間的國恨家仇,也能成為一對恩愛眷侶。
就像再恩愛的人,若恰好這輩子一人有魔力一人沒有魔力,也會被硬生生地被分開。就像嶽溪城原本的首富那樣靠銀錢兌換和彙率發家的人,若恰好遇到環亞的成立,便隻能放棄曾經擁有的萬貫家财。
“如果能讓所有人都呆在他們最快樂的時刻,”路熹茗扶着路牌,出神地盯着在地面上敲敲打打着的魏尋,暗忖道,“這個世界會變成怎樣?”
魏尋感受到她的視線,擡起頭對她露出了燦爛的笑。
“他最快樂的時刻,或許不是我最快樂的時刻,若我們都原地踏步,那......我們也遇不到彼此了。”她邊想着,邊回了他一個笑。
兩天後,他們告别莫宅時,路熹茗拉住了簡書予的胳膊,對她說:“書予姐,有機會的話,把你這些年在河裡的發現寫下來吧。”
“為什麼?”
“即使隻有一句話,”她想起自己在馬車裡捧着簡書予的書的畫面,重複道,“即使隻有一句話,也能夠給許多像我這樣迷茫的人一絲啟迪。”
“好,我答應你,”簡書予笑得臉都紅了,“還是第一次有人讓我寫書,謝謝你對我的肯定。對了妹妹,我真的很喜歡你,我以後要怎麼聯系你?”
路熹茗問魏尋要了筆和紙,在上面寫下了昭然醫館的地址來。
“我或許不會一直在那裡,但如果我能收到你的信,我也會很開心的,”她把紙條塞給簡書予,“我會盡量給你回信。”
可等路熹茗和魏尋坐上馬車回到樂陽城的昭然醫館時,卻發現醫館大門緊閉,門框上隐約有些被蠻力沖撞過的痕迹。寫着“昭然醫館”四個字的牌匾被人折斷,胡亂地丢在門口。
他們緊張地對視一眼,随後破門而入。二人找遍了小院的每一個房間,甚至找遍了他們的藥田,卻怎麼也找不到原本應該樂呵呵坐在桌邊等他們回來的秦昭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