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一大早離開了,說是要出去散散心。他說環亞這麼大,他想替他的夫人把他們曾經沒能一起走完的路走完。況且,你也長大了,”張晏把另一杯茶推給魏尋,“醫術高過了他,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也能自力更生了,他沒什麼好擔心的。”
路熹茗心想,若是他們早一日回來,說不定還能見到他。
“覺隐,”張晏叫着魏尋被外界所熟知的名字,“你先看看信吧。他在我這裡養完傷就走了,家也沒回。”
魏尋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打開信紙。路熹茗用餘光瞟着信,隻隐約能看到文字的長度,具體内容卻什麼都看不到。魏尋快速地讀完了信,又将信很自然地塞給了路熹茗。
路熹茗捏着信,似乎還能感受到墨漬氤氲起的清香。她把信疊好塞進随身的包裡,打算過會兒再細看。
“算起來,老秦和我也認識十餘年了,”張晏喝了口茶,端着茶盞搖晃着,“這大概是他頭一次産生放棄做大夫的念頭吧,隻是這個念頭不存在就罷了,一旦占據了腦海,那便是根深蒂固。”
聽他這麼說,路熹茗又想現場把信拿出來讀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魏尋皺起了眉頭,“是誰在什麼時候傷了他?他又要去哪?”
“城裡布匹莊朱老三家的夫人前些日子染了瘟疫,也買了麥清元,雖然瘟疫治好了,但不知怎的起了滿臉疙瘩。他夫人用盡了辦法,疙瘩都消不下去,原本傾城的容顔如今毀了一半,她極其傷心,茶不思飯不想的,朱老三心疼她,便号召了其他和他妻子一樣服用了麥清元後長瘡的人,去老秦那裡砸場子了。”
聞言,路熹茗驚得直接“啊”了出來。難道前些日子她遇到的長滿紅色痘痘的老奶奶,和路上撞到的遮住臉上瘡斑的人,都是吃了麥清元才變成那樣的?
如果她不把這些發現抛在腦後,早些拿出來和秦昭然及魏尋讨論,是不是秦昭然就不用受這樣的誤解和毒打了?
魏尋的眉頭皺得更緊了,眼睛眯了起來,他沉默了半晌,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個:“怎會如此......”
“看你的反應,老秦應該沒在信裡提到這事?”張晏把茶杯放下,歎了一口氣,“也是,他知道你喜歡行醫,喜歡藥,喜歡嘗試新鮮事物,因此不想讓你的熱情破滅。隻是覺隐啊,幹我們這一行的,總有感到無力的時候,要麼是沒救過來人,看着他們在面前逝去,要麼是所言所行不能被理解,這都是必須面對的,知道這個,都是早晚的事兒。”
路熹茗難過極了,明明用麥夷草治療瘟疫是她和魏尋私自做出的決定,結果為他們承擔後果的人居然是秦昭然。
所以,他其實早就料到了可能的後果,才會在樂陽城立醫館派人來問藥的發明者時,把一切責任攬到了自己的身上嗎?
她仔細在腦海裡迅速地過了一遍從種植麥夷草到發放藥材給周邊街坊的全過程,最後還是什麼蹊跷之處都沒發現。
她說:“從我們醫館裡出的藥,服用過的人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問題。每個人我都記得,我都在他們服藥的半個月和一個月後回訪過。按理來說,不應該啊?除非......麥夷草沒成熟的時候,就被拿來入藥了。”
張晏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這件事我也不太清楚,你們要是想找他問清楚,就往向北的官道找找吧,老秦沒坐馬車,也沒什麼行李,就打算這麼一路走走停停。他的腿腳還走不太利索,現在去找應該還能找得到。”
“隻不過,”他又補充了一句,“即使能找得到他,你們或許也無法改變他的決心。”
告别張晏之後,路熹茗立刻拉着魏尋去驿站。魏尋卻堅持回昭然醫館一趟。等路熹茗也收拾好了包袱,魏尋才背上了行囊,抱着劍腳下生風地從書房裡走出來。
“你這是?要去打架嗎?”路熹茗盯着那柄從天錫城買回的劍,好奇地問他。
那柄劍一直被挂在書房裡,沒被人拿起來過。魏尋時不時就去擦拭它,路熹茗每次見了都會笑話他“葉公好龍”。而他也僅在第一次聽到這個詞的時候會問她含義,之後便會笑着回怼她“不是這個意思吧”。
隻是如今,她和他都能拿起劍來了,二人卻都沒有了再對着劍開玩笑的心情。
“不,隻是為了能在必要時保護你,”魏尋輕輕撫着劍身,擡起頭又瞥了一眼如今已經空空如也的牌匾,随後鎖上了門,“走吧,我們去見見秦叔,問問他到底為什麼連我的面都不想見,就這麼一聲不響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