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熹茗背着八個月前剛來到昭然醫館時的書包,正和魏尋站在驿站門口,對着驿站旁告示欄裡的環亞地圖大眼瞪小眼。
“從樂陽出發,如果我們每小時能走六公裡,一天走八個小時,大概需要走半個月才能到嶽溪,”路熹茗用手在地圖上邊比劃邊計算着,“這還不包含處理意外事件的時間。”
他們今早剛收拾好行囊離開昭然醫館,打算将昨日租的馬還回去,順便租一輛馬車。可驿站裡昨日接待他們的馬夫剛聽到他們的需求,便搖搖手拒絕了他們。
那位佝偻着背的馬夫一邊把押金退還給他們,一邊說:“如今長老會設了旅行限令,不管是走陸路騎馬,還是用天上跑的馬車,都必須到稽查司提前報備。你們今天就要走,沒報備,那肯定是不行的。”
“騎馬也不行嗎?”魏尋蹙着眉問。
“可以是可以,還是一樣的問題,你們沒報備,你要是打算明天走,今天就要去稽查司報備,拿着通行證來,我才敢給你們租馬。”
路熹茗指着這兩日與她相伴的、剛被送進馬廄的馬,不解地問:“為什麼昨天可以租給我們?”
“這規定今日才出的,你們怕是不知道,”馬夫俯下身來拎起裝着藍晶的竹籃子,“我擅自租給你們,被抓到了,可是要被沒收馬的,你們也要被帶走調查,何苦呢?你們要是不急,聽我一句勸,先去稽查司吧。”
随後,他又補了一句:“我要是能早知道今天會出這種規定,你們昨天來租馬,我是肯定不會租給你們的。我就一個幫工,這些馬要是丢了,老闆會找我麻煩的。”
聞言,路熹茗與魏尋對視一眼,視線交彙的中心是二人越來越濃的疑惑。
她氣鼓鼓地想,她和這個稽查司之間的糾葛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結束,簡直是沒完沒了。可到底為何要出這種規定?又這麼巧地趕在了她要離開的時候才出這種規定,簡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為什麼要出這種規定呢?”她問。
“具體原因我也不知道,隻按照規定辦事,你們要出行,要麼靠走,鍛煉身體,要麼就趕緊去報備,兩條路自己選吧。”說罷,馬夫便伸出手來,請路熹茗稍微讓開些過路空間,繼續清理起馬廄裡的藍晶來了。
這時,另一位稍高壯一些的馬夫牽着一匹馬走了進來。他對路熹茗和魏尋微微點了點頭,随後便向清理馬廄的人問道:“老沈,城守那邊租了我們十五輛馬車去北邊,說這個月中旬要付錢的,錢給了沒?”
“喲,老陳你回來了,”老沈擡起頭來,臉上終于有些愉悅的神色,“沒呢,你不是剛從洛京回來嗎,他們那邊的驿站錢下來了沒?他們要是沒有,那我們肯定是輪不到的。别想了,等着吧!”
“城守租用你們的馬車?”路熹茗抓住了讨論的重點。
“是啊,”姓陳的馬夫看上去很熱情,沒打算把這件事藏着掖着,“全國的馬車現在都連軸轉着呢,都跑去那北邊,我都不知道北邊有什麼好去的,就寒照那鳥都不拉屎的地,去了幹什麼?”
他說完之後,便自顧自地把馬送進了馬廄,順便給馬梳理了幾下毛發。
魏尋聽到“寒照”兩個字,臉上的神色立刻由疑惑變為震驚。他走近了老陳,語氣裡添了些許擔憂:“您剛剛提到了寒照,可以說得再仔細些嗎?是誰,為了什麼要去寒照?那裡又發生了什麼?”
“小夥子,你可有親人在那裡?”老沈倒是先接了話,“你看上去很着急啊。”
魏尋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路熹茗知道,他的親人早就不在了,他隻是挂念着他守了三輩子的疆土,和那裡的人們。
“你們沒聽說嗎?”陳姓馬夫回過頭來。他的嗓門很大,大到他牽着的馬耳朵撲棱了兩下。
他接着“呵呵”笑了一聲,繼續訴說起他聽來的故事:“你們知道那邊原來是片荒野吧,寒照嘛,懂的都懂,肯定不會有長樂這邊繁華。也算是他們運氣不好,寒照國還在的時候沒有發現他們居然有一大筆财寶就埋在荒野地下,要是早點發現,他們說不定不會滅國,咱們現在哪能和他們這些蠻族人做同一國之人?相比起來環亞可真的是運氣好,白撿來别人的寶藏。”
他說着說着竟眉飛色舞起來,可魏尋聽着聽着,則捏緊了拳頭,面色陰沉了下去,額頭青筋直爆,整個人在爆發的邊緣。路熹茗将左手按在了他的拳頭上,擡起頭來對他使了個眼神,搖了搖頭,他這才緩緩放下了拳頭。
“然後呢?”魏尋低聲問道。旁人或許聽不出來,但路熹茗立刻感受到了他的咬牙切齒。
“據說,那片寶藏占地面積足足有整個長樂國那麼大,現在環亞舉國上下都在動員人去那裡開采呢,所以馬車才不夠用,都是挪去送人送物資去啦!”
老陳說這話時,嘴巴都咧到了耳後根,就好像他到過現場、瓜分過那筆寶藏似的。
老沈冷哼一聲,評價道:“你那麼高興?跟你有關系嗎?”
“我也想去,現在去得早,賺的錢就多,晚去了就賺不到了。老沈你也先别潑冷水,我敢和你保證,那邊賺得肯定比我們窩在馬廄裡多得多。”
“你不是不喜歡寒照嗎?有錢賺就提起興趣了?”魏尋冷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