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知道小姑娘在這裡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路熹茗還是落在地上,繞着地基找了幾圈,又喊了好幾聲“蘭馨”,可是回應她的隻有偶爾吹過的一兩陣風。
如果她找不到,那她至少要讓别人看到蘭馨。隻要有人能看到她,她就不至于餓死凍死,就不至于漂泊流浪。路熹茗覺得自己早該想到這一點,于是自責地握緊拳頭錘了一下木頭樁子。她的手被沖擊得生疼,那木頭樁子卻連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莫名地,她内心更加焦躁不安了。
“早知道,當時就不該尊重蘭馨的意見,就應該走到哪裡都帶着她,不應該放她一個人呆在房間裡守着她父親,”路熹茗捂着拳頭心想,“不對,早知道就不帶她來風原谷了......”
她對蘭馨未來會發生的事情一點都不知情。她既不明白蘭馨是怎麼會認識林夢洋的,也不知道為什麼她會成為林夢洋的侍女——她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太謹慎了,縱使蘭馨一直都跟在她身邊,她都沒有和她有過深入交流,而她那時候也不知道對方和自己的淵源。
這就導緻了現在的路熹茗隻要稍微想起“如果把蘭馨丢了,她以後就會成為别人的附庸”這一點,哪怕隻有微弱的可能性,她都會緊張到呼吸不暢。
一整個中午的飛行都沒有結果,而從這裡再向北一些就是漫無邊際的雪山了。路熹茗上次被魏尋帶來這裡時還是夏天,山體都是綠油油的,而如今眼前的雪卻清晰又犀利地切割開天際與山巅。
此時才下午兩點左右,太陽便已經開始西斜,拉長了木樁在地上的倒影。路熹茗見天色暗沉的速度比她想象得更快,顧不上饑餓與疲憊,立刻調轉身來向南飛去。
東南邊翻過另一座山還有一個營地,大概是早上才剛把人送到這裡,還沒來得及蓋木頭房子,到處都是簡易的行軍帳篷。軍隊的人和身着米黃色長老會制服的人正将不知從何處運來的人們一個一個安置到帳篷裡去。有的人沒準備厚衣服,或是沒錢準備厚衣服,凍得直打哆嗦。
一兩個長老會的人看到之後,不知從哪裡掏出了些熱水袋偷偷遞給他們,而另一些人看到了,也學着開始打起哆嗦來。這回,熱水袋的情誼似是分發完了,穿着制服的人隻能裝作沒看見,背過手去忙碌起來。
營地中央的帳篷最大,帳篷外堆放着三張長桌、許多南瓜和白菜,還有幾袋面粉,一大口鍋裡正炖着菜,老遠就能看到飄出的袅袅熱氣,炊火部的兩三個人正在往一個個食盒裡裝上炖菜和烙餅。
那天的下午,剛來到這裡的人甚至彼此之間連姓名都未知曉,一則關于風原谷外圍有神秘生物的怪談便在這群陌生人間流傳開來了。據說那生物腳步聲巨大,行動迅捷如一陣風,見人就怪叫,但人們都看不見它。
人們奔走相告要彼此把帳篷簾子拉好,天黑後絕不要出門,甚至有人打算鬧到長老會去,長老會沒有正面對這一怪物的存在與否給出判定,而是借題發揮,趁此機會發布了宵禁令,如此一來倒是更方便他們管理了。
而實際上,這怪物正是路熹茗。她不過是隐着身找遍了這個營地罷了,絕沒有怪叫,更不打算謀财害命,當然也不會知道自己的行為帶來的荒謬影響。
天快要徹底黑下來的時候,路熹茗找完了全部的營地,最終她懸停在一個帳篷頂上,絕望地看着人們一個個回到自己的臨時住處裡。一陣小雪被風吹下來,接連落在她的頭發上,她冷得打了個寒戰。
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說不見就不見了?
而蘭馨父親呢?那個素珍呢?他們又沒有隐身,怎麼會到哪裡都找不到呢?
雪下得越來越大,路熹茗的心也越來越涼——蘭馨一家人的事情她都解決不好,她又怎麼有把握去解決天下人的事?
溫度低到冰點之下後,路面上原本化了的雪又重新凍結起來,夾雜着逐漸堆積起來的雪花,變成了一灘又一灘滑膩的冰水混合物。
她懸停的帳篷底下恰好有人經過,那人抱着三個食盒,似是為家人拿來了全部的食物,走得匆忙又激動,一不小心滑了一跤。路熹茗低頭的那一瞬間身體做出了反應,她把食盒用念力拎起來,輕輕放在了地面上,而那個中年人也被她隔空扶了起來。
中年人被救後,一臉見了鬼的樣子,慌張地四處望了半天,雙手合十向着天空不知是在忏悔還是在祈禱些什麼,最終才膽戰心驚地拿起食盒,紮着馬步壓低重心走回帳篷去。
路熹茗見到他的行為,腦海裡忽然想起來早上那個推着煤車打滑的人,又聯系到蘭馨父親曾提到他是在“煤礦”裡工作的,原本因絕望而垂下去的眉毛又一次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