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簡單,地下城不準超過兩萬人,否則我就把塔國給滅了。我說到做到,剛剛你也看到了,我有那樣的能力。我不管你用的什麼理由和塔國人協商,隻要讓我知道地下城超過兩萬人,我就立刻讓塔國人生不如死。另外,地下城必須保持人口流動,并保持和外界的溝通。第三,交出地下河和原寒照境内河流的控制權……“
沈渺隻聽她說了一半,便打斷了她:“秦姑娘,你這些要求,可一點都不簡單。光是讓他們交出寒照河流的控制權,就是頭一樁難事。”
他面色鎮靜,聲音卻像漏了氣的皮球,“嘶嘶”地隐秘地吸着氣。
“為何?”路熹茗問。
“為保河道清潔,不被尋常人污染,隻有最清澈的水才能釀出最好的酒。”
路熹茗覺得在生死面前提到酒精簡直荒唐至極,遂冷笑着問:“你們這酒到底用來做什麼?是為了獎勵表現好的人、讓人站在上面牛飲的嗎?”
“非也。姑娘你有風神獸,那自然也知曉雷神獸。”
“銀獵?原來是被你們抓去了。”
“它不過是偶然間被寒照人釀出的人間至味吸引,追随着來到風原谷,又追随着來到地下城罷了。而隻有它在裝置裡,人們才不會被自己因雜亂思緒産生的電所傷,因它自會吸收中和一切正面的負面的産物。而那匹馬嬌氣的很,隻喝寒清河水釀的酒,隻有那河水能讓它沉醉,但又能清醒着沉醉,醉了又醒,醒了繼續醉,如此一來它才不會也不願逃離那裡。如果讓普通人污染了那水,酒又該怎麼釀?”
“你以為污染水流的是普通人?普通人才會産生多少的污物?即使每天在河流旁用皂粉洗衣服,洗上個幾千年,河水都會像從前那樣清澈,”路熹茗搖搖頭,“但你們一旦開始冶煉金屬、建立廠房、輸送能源,那麼河水就會在一年間變臭。”
“我們還有地下河……”
這回換路熹茗插嘴了:“水都是聯通的,你怎會以為你們的地下河就能獨善其身了?況且,你聽我說了吧,我要你們交出地下河的控制權,還給人們,你當我在開玩笑?我還沒說完,你們還需要派人來給山下的人醫治,建造藥田和暖棚,幫着百姓種地開墾。如果三日内,山下的人得不到醫治,塔國邊境的軍營就會被我淹掉一半,就用他們混了無數泥沙的河水,讓他們陷在泥潭裡。”
沈渺盯着她“看”了好久,最後竟然笑了,也不知是不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他問:“你為何不同我去地下城,當面同掌事人說?你為何又不直接讓他們放人?”
“自投羅網的事情我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去做的,”路熹茗淡淡地回答他,“我讓他們放人,他們隻會當笑話,況且你不是提到過,塔國人是真的會找借口發起戰争的。”
“我看你是不敢提那樣的要求吧。”
“你不用激我,我從來不認為我膽子大。”
“那你讓我帶着些消息回去,真不打算讓我活着了?虧我還救了你。”
路熹茗走到他旁邊,沈渺竟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等待着她的下一次“動用私刑”。
但如果不是因為這地下城的水實在太深,其實她也不願意動用私刑的。她在心裡默默歎了口氣,伸出手來抽出沈渺身後書架上的紙和筆,找了張沒碎的桌子,自顧自寫了起來。
想象中的痛苦并沒有襲來,沈渺慢慢睜開了眼睛。
“你死了,誰來維護地下城?”路熹茗察覺到他的動作,邊寫邊擡頭瞄了他一眼,“我想了想,你也别空口帶信了,我給你寫下來,你帶着紙下去,總好過信口開河。到時候,你就說自己被人威脅了。”
“我是不是還要感謝你?”
“随便你。”路熹茗懶得擡頭,繼續全神貫注在遣詞造句上。而沈渺竟也不打算逃,隻是在一邊默默地咬着牙嘗試把脫臼的胳膊接回去。
“等我寫完,我自會給你接回去的。”路熹茗對他說。沈渺聽到後,放棄了折騰,看向了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
牆上的鐘分針又走完了四分之一圈,路熹茗終于把信寫好。本來她并不打算署名的,但沒有來頭的信很難不讓塔國人認為是長老會在搗鬼,念及此,她又打開了折好的紙。她提筆剛打算寫上一個“秦”,内心深處某個奇異的聲音便在呼喚她直面自己。
她做了幾個深呼吸,顫抖着手寫下了“紫璐”二字——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寫完後,她甚至覺得心髒外圍那被水泥封住的殼竟緩緩脫落裡一層下來。
她又試圖在這二字前寫上地點,思考了半天,“岷川”的“岷”字中“山”都落筆了,最終還是劃掉了那個“山”,落下“白堡”兩個字。
重新折上紙時,她心裡想的是:“讓這個不存在的地方、和大家都不會認為存在的人背鍋,至少比讓對方瞎猜是不是環亞做的,最後真的一言不合就開打來得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