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慕白閉眼,再睜開,目光平移到鐘離秋面上,心平氣和問道:“你有錢嗎?”
鐘離秋滿頭霧水,“我有啊。”
冷慕白瞳孔驟縮,埼玉面色大變。
他喃喃道:“早知道就不去兜圈子了。”
冷慕白不再多話,帶着鐘離秋去付錢。
付完藥錢,醫館裡的目光仍然不友善。
埼玉被這樣的目光從頭到尾瞪了個遍,有些委屈。
“給完藥錢了怎麼還這樣啊。”
鐘離秋道:“不然呢?賴賬的人在催債的逼迫下給了錢,催債的就會和賴賬的成為好朋友嗎?”
埼玉被噎得啞口無言,幹巴巴道:“賴賬的,也不是故意賴的啊。”
另外兩人不再理會他,徑直出了氛圍緊張的醫館。
埼玉急急忙忙跟上去,詢問道:“這把劍怎麼辦?”
冷慕白問他:“你确定這把劍是在藏劍山莊的鋪子裡買的?”
時隔這麼久,埼玉也有些不确定。
鐘離秋之前就問清楚了他們剛才付藥錢的前後經曆,此刻懶懶看了一眼冷慕白懷裡的劍,嘲弄道:“你不知道賣劍的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賣的劍是不是真的,就敢買?”
埼玉羞慚垂頭。
冷慕白思慮片刻,決定去找藏劍山莊要個說法。
城北的甲巷子裡,東側是高大的酒樓飯莊等等商鋪,西側是在路邊叫賣着的小攤販。
埼玉看得啧啧稱奇。
一般商鋪是用來給達官顯貴買東西的,路邊的攤位則是用來給平民采買日常所需之物。
兩者通常泾渭分明。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兩種買賣形制融合在一條巷子裡。
而且一點都不排斥,而是兩相融合,互相彌補。
剛進巷子,第一家就是藏劍山莊的店鋪。
埼玉站在門口,疑惑道:“我記得就是這個地方啊,怎麼會是假貨?”
“進去看看。”冷慕白說。
埼玉抱着劍,走到櫃台前将劍擱到上面,問裡面的掌櫃:“請問這把劍是你們家的嗎?”
掌櫃是個臉龐肥大,白皙面孔的中年男子,眼睛小而窄,鼻子短而厚,他看到這把連上面的寶石都被扣下來的斷劍,眸光微閃,略過冷慕白,落在了緊跟埼玉身後的鐘離秋上。
他推斷眼前三人必定是主與仆與侍衛的組合。
白發女子不必多說,看她步态就知道是練武的人,行動審慎,大抵是侍衛一類的人物。
他面前這個少年模樣稚嫩,面上猶帶些緊張,捧劍先行,向他發問,應是小厮之流。
倒是這個紅衣女子,相貌明豔,神情懶散,步伐随意,身上的衣服貴而不富,實是真正的主子了。
他看也不看埼玉一眼,臉上揚滿笑意,對鐘離秋道:“是我家的,閣下先前在我們這買的寶劍?”
鐘離秋見他與自己搭話,稍微驚異一秒便想通了緣由。
她在心底嗤笑一聲,笑這個所謂藏劍山莊的掌櫃不知眼神到底算好還是不算。
雖然滿面精明一掃他們三人就知道這裡面自己最貴,卻不知道冷慕白才是最重。
她向來看不起這類汲汲營營的貨色,輕慢道:“我可沒買,喏,是他買的。”
她朝埼玉努了努嘴。
張朋面色有些僵硬,眼中驚疑之色浮現。
難道是他看錯了人?這個小公子才是真正的主子?他心底迅速劃過幾抹思量。
他雖然面容稚嫩,但的确白淨俊秀,儀态端正,有些貴氣。
可是不應該啊,這個紅衣女子對這個公子的态度怎麼也不算恭敬,甚至還有些倨傲。
哦,他想明白了,這兩人是同伴,都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小姐,隻有這位,他眼底劃過一絲輕蔑,瞥了冷慕白一眼,是需要屁颠颠跟在二人身後的侍衛。
鐘離秋笑吟吟看完了張朋的整場變臉大戲,起了興緻,特意瞧了一眼冷慕白的反應。
沒有反應。
真是無趣,她輕輕“啧”了一聲。
于是張朋轉而對着埼玉大獻殷勤,“這位公子,你上次是在什麼時段來買的?”
埼玉清晰地記得日期,答道:“三日之前。”
張朋滿口應是,“請公子容我檢查一下這柄劍......公子可有憑據?”他問道,眼底精光一閃。
他自然看得出來這柄劍的蹊跷,隻是沒想到買這種華麗寶劍的人還真的用了它,現下因為劍斷了而找上門。
不過這三人中,少年怯懦,侍衛不管事,小姐又是一副懶怠模樣,想必他糊弄一番也能過得去。
“這......我想想。”埼玉努力回想。
他當時是端着盒子給冷慕白送劍的,後來冷慕白直接取走了劍,那盒子呢?
盒子被他扔了,丢在客棧那裡。
埼玉挫敗道:“我當時扔掉了......”
張朋面色一肅:“公子确定拿不出憑據來嗎?”
埼玉點頭。
“那恕我無法為公子解決難處了,”張朋面帶憾色,“這把劍我眼瞅着不像是我們賣出去的,現下公子又拿不出憑據來,怕是被外面的假冒販子給騙了,這樣吧,我給公子指個路......”
埼玉着急道:“我沒有,我記得很清楚,就是在這裡買的!”
張朋搖搖頭,“公子雖然口口聲聲說在此購買,可是拿得出依據來麼?!”說到後面,他嗓音帶上厲色。
埼玉不知該如何解釋,急得團團轉。
他回頭看冷慕白,她面容平靜,盯着張朋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移開目光,卻沒料到鐘離秋在看他,兩人對視一瞬。
經過這兩天的相處,鐘離秋知道這位小公子還是第一次出家門,雖然從小被家族精心培養,其實根本沒真正面見過世俗瑣事。
估摸着也不是滿口謊話的人。
于是她笑吟吟道:“掌櫃這是不承認這把劍是你們的了?”
張朋一派正色,“小姐慎言,本就不是我們賣出去的,何來不承認一說?”
“哈。”鐘離秋張口,笑了一聲。
看得不錯,這些公子小姐們果然好解決。張朋正心底得意之時,冷不防感覺自己被一束具有穿透力的目光鎖住了。
對方就像是在盯着死人那樣盯着他。
他悚然一驚,往目光來源看過去。
那位白發黑衣的侍衛,正用不帶絲毫溫度的眼神,打量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