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我來得遲了。”公孫犁黯然歎息。
風滿袖有個兒時便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随着年紀漸長情愫漸生,兩人互表心意,很快就成親,生子。
公孫犁那時已經成了進退有度的藏劍山莊大管事,默默看着他們一起練功,生活美滿。
冷慕白關注到了一個點,她問:“你為什麼不練武?”
公孫犁聽她這話哈哈大笑,心道這位冷姑娘确實跟風滿袖不一樣。
風滿袖心懷蒼生是把所有人都看進眼裡,冷慕白心懷蒼生是把所有人都看不進眼裡。
他輕描淡寫道:“練武是我兒時夢魇,我習不了。”
冷慕白才想起來他的走火入魔父親,淡淡應了一聲。
再後來,又一次剿滅魔頭的任務,落在了風滿袖肩上,隻不過,這次她再也沒回來。
他悲恸欲絕,放下了手頭所有的事去找她屍骨。
行至半途,他收到了風滿袖丈夫哀痛欲絕随之而去,單單留下年幼的風新月一人于世的消息,愣了半天。
他想,他自以為深情,其實根本比不過旁人。
無怪乎風滿袖眼裡從沒有他的位置。
冷慕白搖頭,“我并不這麼覺得,隻是有人的方式是生死相随,有人的方式是為對方遮風擋雨罷了。沒有高下之分。”
“況且,那人置幼子于不顧,我認為最多擔得上深情,擔不上值得。”
“這些再說都無用了。”公孫犁落寞道。
聽到消息的他想起風新月那張與風滿袖有七成相似的臉,最終還是放棄尋找風滿袖屍骨,趕回去照料風新月。
人死如燈滅,活在世上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他盡心盡力照顧他長大,可是不知怎的,他越長大行事越無所顧忌,肆意妄為,沒有風滿袖半點風骨。
冷慕白點評道:“我看像他父親。”
公孫犁無可奈何笑了一聲,卻滿眼都是苦澀。
“我常常在想大概是我沒教好,大概是我管束太多,他從不喜歡跟我相處。”
“他是他,風滿袖是風滿袖,我不能用他去套風滿袖的模子,一直在他身上尋找風滿袖的影子啊。”
“這樣對他哪裡公平。”
埼玉道:“長輩管教小孩子本就是天經地義,我母親也嚴苛管教于我呢,但我知道她都是為我好。”
“你能這樣說,證明你從沒想把他教得和風滿袖一樣,不然就不會說這些話了。”
“是這樣嗎......”公孫犁有些恍惚,事别經年,有些回憶隔了太久,他已經記得不甚清楚了。
“所以,是風新月想要賣假劍,你不得已為他遮掩?”
公孫犁回過神,沉吟道:“莊主畢竟是我帶着長大的,他的品性我清楚,不會做這些事情,倒是他身邊有個叫錢邸的人,曾在他年幼失足落水時救他一命,從此跟在他身後。”
“我觀錢邸,倒像是個心術不正的,隻是莊主頗為信重于他,我說不上話來。”
“我想着,有我幫襯看顧着,那個錢邸應該也翻不出什麼大風浪來。”
“那為什麼這次你從庫房裡面拿出來的,依然是破劍呢?”冷慕白指出問題。
公孫犁捏了捏眉心,“我還在調查,恐怕那個錢邸手伸得比我知道的長多了......”
鐘離秋冷不丁道:“别捏了,再捏你的額頭真能夾死蚊子了。”
冷慕白也點點頭,她記得他上次還勸自己不要皺眉。
公孫犁把手放下來,站起身,笑道:“我這已經留下來了,你們以後少皺眉。”
說罷,他向他們告辭,“我要出處理外面的事情了,你們先在這多留幾天可以嗎?”他猶豫道,“萬一到時候需要你們出來說話......我還是想保住藏劍山莊的名聲。”
“如果你們還是賣假劍的話,我們不會為你說話。”冷慕白沉聲道。
“這是自然,這幾年做的事已經足夠讓我羞愧,接下來我會好好教導莊主,重新把藏劍山莊打造成以往的樣子的。”他目光堅定,向他們抱了抱拳,推開門出去了。
去店鋪之前,他先去了一趟無想境。
在他們都年幼的時候,他不學武藝,就坐在竹棚下看書,風滿袖就在竹林裡面練劍。
“蕭蕭”,“蕭蕭”。
他時不時就會走神,聽着她劍劃破的風聲、在竹林間的跑動聲、砍到竹子時發出的沙沙聲,希望這輩子能永遠這樣過下去。
可是世事難料,世事艱險。
明明知道回到這個竹林前也隻是徒添傷悲。
可他再也走不出那個聽着風聲都能會心一笑的時間。
在這之後的每天他都為那個片刻的永恒而活。
他眉間的每一條痕迹,都是為她而留。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