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天鵝很厲害,所以照做了。
她安靜地看着雲,看了好久,好久。
她越看越激動。
晚上,夜幕降臨,雲被遮擋住了。
她轉頭看着天鵝,興奮地說:“我知道了!”
“雲雖然每個都不一樣,但其實大差不差。”
“就算一生非要追着雲跑,那也看不到所有的雲,而隻能看到眼前的雲。”
“所以,我要看好眼前雲,不要追求天邊雲。”
“因為雲被風吹着,終有一天,會成為我的眼前雲。”
“我要做的,就是時時刻刻,不忘從井底往外望。”
天鵝笑了,說:“有空的話,也出來看看吧,隻是不要忘了你最開始的井。”
冷慕白站到她眼前,問她:“你做好決定了嗎?”
塵香娘笑道:“做好了。”
冷慕白轉身離開。
“等等,”塵香娘喊住她,她回過頭,“你都不問我最後的決定嗎?”
冷慕白靜靜地看着她。
塵香娘無奈一笑,“看來你都知道了啊。”
“我要留下來。”
“因為我們都知道,你所追求的就在這裡。”
“是,你說得沒錯。”杜塵香笑道。
離開前,冷慕白對她說:“如果可以的話,也經常出去看看吧。”
“你很喜歡外面的世界。”
杜塵香一怔,随後緩緩笑開。
“你總能發現我沒有發現的自己。”看着冷慕白逐漸遙遠的背影,杜塵香低聲說道。
冷慕白告訴了詠風娘最後的決斷。
詠風娘竟也絲毫不意外。
她說:“其實在你帶塵香娘回來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冷慕白點了點頭。
“我感覺,這個任務你完成得很徹底。”詠風娘說。
“我完成任務一向很徹底。”
詠風娘看着她,有些詫異她竟然能說出這種話。
可是冷慕白臉上還是平靜無波的表情。
詠風娘收起探尋的眼光,無奈道:“說讓你幫我做判斷,你就真幫我做判斷了。”
“這個決定,不是塵香娘做的,而是你做的。”
冷慕白不置可否,“是我們所有人做的。”
詠風娘微微一怔,随後粲然笑開,“你說的是。”
冷慕白發現她笑起來,竟也如花一般美麗。
是一朵不懼摧折的花。
美麗,無關外表,無關風格。
美麗隻是美麗。
是能感染人的一種情緒。
她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
埼玉他們早就在房裡等她,見她進來,都圍上來問她:“最後的決定是什麼?”
“塵香娘留下來了。”
“那就好。”幾人心裡的大石頭都落下了,坐的坐,躺的躺。
埼玉走上前,推着冷慕白坐了下來,要查看她的傷勢。
“雖說在放城裡找過醫者包紮,但是你還是得注意點,不能有大動作......”
冷慕白垂下眼睫,耐心地應着他的叮囑。
鐘離秋從床上翻了個身,雙手托腮,腿在後面一翹一翹,問:“詠風娘的報酬給了嗎?”
“給了。”冷慕白拿出一個錢袋子。
“看起來不多啊。”鐘離秋眨巴眨巴眼睛道。
寸想娘坐在梳妝台前研究化妝,聞言漫不經意回道:“在這個地方的客棧,能有些餘錢就不錯了,還想要多少?”
鐘離秋的注意力轉移到了寸想娘的身上,“你才來中原沒多久,已經對中原相當熟悉了呀......哎,你又在化妝嗎?”
“我想試試這個能不能做成易容。”寸想娘說。
“那有意思诶。”鐘離秋翻下床,走到寸想娘身邊,将下巴擱在她肩膀上,目不轉睛盯着她的動作。
“我也覺得可行,你看......”
埼玉還在翻來覆去檢查冷慕白的傷,“你要是躲開就好了,為什麼一定要上去呢......唉。”
“因為一定要殺水月主。”
似是沒想到會是這個回答,埼玉愣愣看着冷慕白。
聽到了關鍵詞,鐘離秋和寸想娘紛紛回過頭,看向冷慕白。
“怎麼回事?”寸想娘問。
“為什麼一定要殺她?”埼玉問。
“你看她不爽?”鐘離秋問。
冷慕白想了想,說:“因為鏡花派不能繼續存在。”
這倒也是。鐘離秋摩挲着下巴。
“可是天底下可能還有很多類似鏡花派的地方,有很多水月主一樣的人。”寸想娘指出這個問題。
“至少作為一個武林門派,作為一個江湖高手,不能存在。”
鐘離秋突然驚呼了一聲,“冷慕白,我發現你變了!”
冷慕白向她投去疑問的目光。
“你變得會為人考慮了。”鐘離秋肯定道。
“她不是變了,她是本來就這樣。”埼玉悶悶道。
不然能救下他,帶上他?
鐘離秋被他一哽,想想發現他說的沒錯。
“也是,不然你就不會帶上我倆了。”她躺回了床上。
說起這個,冷慕白有個問題。
“你們為什麼非要跟着我?”
“這個嘛......”鐘離秋磨着指甲,漫不經心道:“想跟就跟了。”
“為什麼想跟?”冷慕白擰眉。
“因為你,讓人想跟。”鐘離秋回。
冷慕白還是不明白。
可是再問,鐘離秋也就是“想跟”“讓人想跟”這兩句車轱辘話來回說。
埼玉倒是想回答她,可惜自己也說不出個一二來,隻要郁悶地放棄解答。
“等我明白了就告訴你。”埼玉認真對冷慕白保證道。
“好。”冷慕白點點頭。
寸想娘看着這兩個人,啞然失笑。
真是一個敢保證,一個敢相信。
翌日,冷慕白起身去練刀。
然後就發現寸想娘和鐘離秋也揉着睡眼坐了起來。
埼玉還在睡,冷慕白壓低聲音道:“你們起來做什麼?”
“跟你一起去練功。”鐘離秋剛說完,就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你昨天殺水月主的時候,太厲害了,我們也想有一天能這樣。”寸想娘稍微精神一點,跟冷慕白解釋。
“而且你左邊肩膀都傷了,還要去練刀,我非常佩服。”鐘離秋又打了個哈欠,說道。
冷慕白看着她緊閉的雙眼,很懷疑她“佩服”的真實性。
她出去洗漱,卻在外面碰見了塵香娘。
随後就見到塵香娘驚訝的目光望向她的身後。
冷慕白淡聲道:“一起練。”
塵香娘點了點頭,收回詫異的目光。
到了外面空地上,她們各自圈占了一塊地方,充當自己臨時練功的地盤。
洗過臉之後,鐘離秋終于大醒,她看着塵香娘,躍躍欲試道:“我還沒跟你打過。”
她忽然想起來什麼,臉轉向寸想娘,“我也沒和你打過。”
“要不,今天咱們都來比試一下吧?”
塵香娘和寸想娘對視了一眼,同意了。
寸想娘卻有些為難,“我還沒有武器。”
塵香娘道:“要不就直接上拳腳?”
這時,冷慕白想起自己還有一把劍,于是轉頭看着她們,問寸想娘:“你會使劍嗎?”
寸想娘搖了搖頭。
冷慕白也沒有辦法了。
“那就直接赤手空拳對打吧。”鐘離秋拍闆決定。
一時間,幾人依次交起手來。
冷慕白也專心練起自己的刀來。
隻是練刀間隙,她會抽空看見一旁的交戰情況。
杜塵香勢猛,卻有些笨拙;鐘離秋靈巧,卻有些氣力不足;寸想娘的身法攻守兼備,剛柔兼濟,隻是缺少實戰經驗。
冷慕白默默替她們總結。
到了後面,她刀法練完了,幾人還在打。
她走上前把她們分開,按照每個人的優缺之處幫助她們改正。
幾人明顯感受到被冷慕白指點過後自己對于身法又有了新的體會。
互相對視,皆從彼此眼裡看到濃濃戰意。
下一霎,幾人又對打起來。
冷慕白站在一旁記錄她們改正之後的情況。
練完之後,幾人回到自己房裡,收拾東西。
今天是離開的日子。
冷慕白先一步收拾好,坐到大堂裡。
“你們要走了嗎?”詠風娘坐到她對面。
冷慕白點點頭。
詠風娘本也不是話多的人,問完這個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兩人相對而坐,半晌無話。
“你說的‘殺死塵香娘’,是什麼意思?”冷慕白忽然問道。
詠風娘愣了一下,她都快忘了自己當時說的話了。
“不是真的殺死,對吧?”
詠風娘歎口氣,“我當時自然是發了狠,但說到底,她是陪我這麼多年的女兒,外界眼光害人,誰能夠永遠不彷徨呢?”
“我當時理解的是,”冷慕白語調平平,“殺死的是‘塵香娘’這個身份。”
“塵香娘是你女兒,但是殺死‘塵香娘’,她就和你再無幹系,我不是幫你殺死她,而是幫你斬斷念想。”
“塵香娘不想活在荒郊野嶺的破敗客棧裡,你不幹涉,隻是詠風娘,想待在這裡。”
詠風娘笑着歎出一口氣,“興許吧。”
冷慕白看着她的笑臉,罕見地生了好奇心,“那麼詠風娘,又是為何甘願待在這裡呢?”
詠風娘笑而不答。
“我們走咯!”冷慕白幾人站在客棧外面,對詠風娘和塵香娘一揮手。
詠風娘和塵香娘今天穿了黃色的衣服,站在客棧門口,真像是寒冬臘月裡開出的一枝梅。
零落成泥碾作塵,唯有香如故。
幾人一笑,灑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