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塘公社的隔壁是勝利公社,何紅娟的娘家就在勝利公社下面的一個大隊。
從大隊過去外婆家走路要小半天,一家人早早起床,吃過早飯,七點多鐘出發,到外婆家快中午了。
雖然出發早,但是路程比較遠,一路上都是曬着過來的,家裡帶的一壺水早喝完了,黎霜霜摘下草帽,滿頭大汗,後背都是濕的,跟長輩問好後,拉上她弟跑去打水洗臉。
表姐何春燕拎着茶壺:“喝點水。”
黎霜霜也不和表姐客氣,咕咚咕咚喝了一碗水,順手把碗遞給她弟,黎金陽也不嫌棄是碗是她姐喝過的,灌了一碗水,禁不住打了個飽嗝。
三表弟朝這邊揮手:“陽陽快過來!”
黎金陽歡快地應了聲,屁颠屁颠地跑去和表哥表弟們彙合,幾個小孩大熱天的也不怕曬,抓知了猴、掏鳥窩、挖螞蟻洞,小孩子們玩得特開心,沒人喊吃飯都不知記得回家。
何春燕:“進屋歇歇?”
黎霜霜搖頭,不想進去應付長輩,樹下陰涼,偶爾有風吹過,不是很熱。
外婆和外公都還健在,三個兒子結婚後沒有分家,一大家子擠在一起,孩子越生越多,早就住不下了,何春燕和兩個妹妹住一屋,一想到晚上要和表姐她們三人擠一張床,頭疼。
還好隻是住一晚,第二天就回家,忍忍就過去了。
黎霜霜掃了眼周圍:“二表哥去接新娘子了?”
這裡的風俗是上午去接新娘子,晚上吃酒席。
何春燕點頭:“應該快回來了,我們先前面看看。”
大門前鬧哄哄的,似乎在争吵,還挺激烈的。
黎霜霜過去聽了一耳朵,大緻聽明白發生了什麼事,表情有些複雜。
二舅媽坐在地上,一邊拍大腿,一邊大聲哭嚎:“五十塊錢!?他家女兒是天仙嗎?要五十塊錢彩禮!我們全家累死累活,一年到頭都攢不到五十塊錢,袁大頭怎麼敢開口要這麼多錢!”
“袁大頭他家不做人!這哪裡是結親嗎?這分明是要我的命,賣了我也沒五十塊錢!”
袁大頭是二表哥的嶽父,家裡五朵金花,二表哥要娶的是第三朵金花。
何建設耷拉着眉頭,一臉郁卒,伸手想把他娘拉起來:“娘,先回去和爺奶商量。”
上午在後溪大隊已經夠丢臉的了,滿懷期待地去接新娘,丈母娘卻迎頭給了他一棒,原本說好的彩禮二十塊錢,突然漲價,不給五十塊錢不讓他把新娘帶走。
在農村娶個媳婦,幾塊錢十塊錢的彩禮很常見,二十塊錢的彩禮已經很高了,大哥去年結婚彩禮也就十塊錢。
為了這二十塊錢彩禮,這段時間家裡鬧的很不愉快,大伯母和三嬸很有意見,覺得他彩禮要多了,将來堂弟他們娶妻吃虧。
他就差求爺爺告奶奶了,各種好話都說盡了,丈母娘态度強勢,不給錢新娘不走,問前來和他一起接親的其他人,大家夥在口袋裡掏了半天,也沒能湊夠五十。
沒辦法,隻能婚禮暫停,何建設憋着一股氣,怎麼來的就怎麼回去。
何外公眉頭緊皺,看着二孫子:“你怎麼想的?”
媳婦是何建設自己選的,不管打算怎麼解決,都繞不開他的意見,袁大頭出爾反爾,擺明了态度不給足錢女兒不出嫁,沒有商量的餘地。
何家想要娶媳婦,隻能妥協,但是家裡的孫子不止何建設一個,後面幾個孫子也快到娶妻的年紀,開了這個口,以後很難做到一碗水端平。
何建設低着頭:“我聽家裡的。”
黎霜霜站在門口,瞥了眼二表哥,這個回答等于沒說。
大舅媽:“那就不結了呗,他家是女方,袁大頭都不急,我們家急什麼。”
本來她心裡就不爽,去年兒子結婚彩禮家裡隻給了十塊錢,到了二侄子結婚,彩禮要二十塊錢,足足翻了一倍。
要不是丈夫勸她家和萬事興,婆婆私下裡補貼了一點,她勉強忍了下來,不然早就跟老二家的翻臉了。
二舅媽第一個不同意:“不行,這婚必須結!酒席都備好了,客人也都請來了,這時候說不結婚,傳出去我們家成大隊的大笑話!我家建設以後還怎麼出門見人?”
大舅媽翻了個白眼:“你說的倒是輕松,這是五十塊錢,不是五毛錢!建設娶媳婦我當然支持,但是事情不是這樣做的!”
“說好的二十塊彩禮錢,現在突然多加三十塊錢,後面的幾個孩子還要上學,建民他們年紀老大不小了,過兩年也要結婚,還有春燕、春雨,也要給她們準備嫁妝,哪哪都要錢。”
大舅媽偷偷扯了扯大舅的衣服,示意他趕快表明态度,絕不能讓老二一家占盡了便宜。
如果非要公中出這五十塊錢,她要是鬧的,分家!
二舅媽急了:“婚禮要緊,先把新娘子接回來,不然丢臉的就是我們家,大隊都在看我們家笑話。”
大舅媽冷笑:“無所謂,錢不能拿走。”
态度很堅決,要錢先過她這一關。
黎霜霜默默給大舅媽點了個贊,丢臉怕什麼,錢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