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秀紅心頭慌亂，侄女剛剛看向她的那一眼，感覺她似乎知道了什麼，不會的，隻是一個有點小聰明的小村姑，怎麼會猜到其中的真相，應該是她錯覺。

何紅娟接過菜盆：“跟你二姑媽聊什麼呢？”

黎霜霜不想讓她娘操心：“随便聊聊，娘，我在家多待兩年陪你和爹好不好？”

何紅娟扭頭看了眼女兒：“都十八了，明年就該出門了，你還能在家陪我和你爹幾年？”

說到這個，她心裡有點酸酸的，姑娘大了就要嫁人，昨天婆婆同她提起女兒不小了，趁着雙搶結束，這段時間有空得好好挑個好人家。

黎霜霜很潇灑地說：“那就不嫁，留在家裡讓你和爹養我。”

黎秀萍笑着說：“姑娘留到最後留成仇，你娘剛說了，等忙過這陣子，就去找王大娘幫你尋摸一個好人家，你沒幾天逍遙快活日子了。”

突聞噩耗，黎霜霜傻眼了：“我還小，不想嫁人，嫁人有什麼好。”

黎秀萍幫忙把菜端到一邊，好奇現在的年輕女孩腦子在想什麼：“怎麼就這麼不想嫁人？”

黎霜霜反問：“大姑媽你說嫁人到底有什麼好處？”

這個問題一下子難住了黎秀萍，舌頭好像打結了，半天都捋不直：“嫁人有什麼好處？是哦，嫁人有什麼好……”

擰眉想了半天，就是說不出結婚的好處在哪裡。

想想她這輩子，嫁人了要伺候婆家，下工回家就沒一刻停過，洗衣做飯喂雞照顧孩子，孩子哭了找她，家裡人餓了找她，衣服髒了破了找她，地髒了還是找她，什麼都找她，好像沒了她，這個就會散了一樣。

琢磨了半天，黎秀萍憋出一句話：“不結婚等老了沒人給你養老送終，死了都沒知道幫你收屍。”

黎霜霜一副我說的沒錯吧的神情，掰着手指頭開始細數：“白天早早起來做飯洗衣服打掃衛生，然後下地幹活，晚上還要忙活一大家子的晚飯，吃完飯洗碗收拾廚房，然後給孩子洗澡哄孩子睡覺，幫男人倒洗腳水，做完這些你才能去洗澡。”

“這時候時間可能來到晚上八九點了，忍受着男人響徹天際的呼噜聲入睡，第二天醒來重複昨天做過的事，年複一年，日複一日。”

“如果倒黴遇到沒良心的婆家，生不出兒子，婆家逼着你一直生，一個兩個三個，甚至四個五個，身體都垮了，病痛加身，被婆家人指着鼻子罵還不敢應聲，每天都是做不完的家務活。”

“做好了家裡人不會感激，隻會理所當然地認為是你應該做的，沒做好就埋怨你偷懶不做事，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等将來兒子結婚了，你又要給兒子兒媳婦帶孫子，給一家老小做飯洗衣。”

黎霜霜清澈的杏眼看着大姑媽：“所以，大姑媽你還覺得嫁人很好嗎？”

直戳靈魂的一問，黎秀萍和何紅娟面面相觑，在她們有限的人生中，娘從小到大就教育她們将來找個好男人嫁了，做一個好妻子、好兒媳婦、好母親，她們從來沒有去思考過，娘說的話也許也有不對的地方，因為她們的娘、奶奶、外婆都是過來的。

當大多數人都這樣做，大家司空見慣，習以為常，就不會有人懷疑事情的合理性。

侄女說的這些，可不就是她們的真實寫照麼，越想越心酸，越心酸就越去想。

黎秀萍想到了以前還沒分家時的日子，婆婆刁難，妯娌處處挖坑，每天洗衣做飯喂豬，第一胎生的是女孩，婆婆當場甩臉子，月子不照顧，孫女不管，還好丈夫體貼，不然這日子更難過。

何紅娟晃晃腦袋，不能再想了，差點被繞進去了：“不嫁人生娃，以後老了沒人照顧，死了沒人燒香。”

她就奇怪了，女兒她是一點一點看着長大的，大隊的姑娘一個個很正常，沒這些的奇奇怪怪、亂七八糟的想法，怎麼到了自家姑娘這裡就變了樣？

轉念一想，大隊就沒幾個女孩子讀到初中，上到高中的除了霜霜就沒人别的女孩，難不成是讀書讀壞了腦子？

這會兒黎霜霜還不知道親娘懷疑她腦子壞掉了，聳聳肩：“都死了還管什麼身後事，也許下面不是用人民币，用的是美元呢？”

拍拍她娘的肩膀，安慰道：“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開心啦。”

說完，腳底抹油趕緊溜走，她是怕了她娘絮絮叨叨的功力。

何紅娟愁到不行：“這孩子瘋了吧？”

黎秀萍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已經出嫁了，小女兒也快了，她試着代入一下何紅娟的角色，生了這麼一個機靈跳脫的女兒，是挺愁人的。

因為不是整壽，家裡來的親戚不多，隻打算擺兩桌，黎金陽跑得快，去叫大隊長和幾個親近的長輩過來一起吃飯，飯菜是何紅娟和黎秀萍兩人合力完成，她們做飯手藝好。

吃過午飯，黎霜霜嫌家裡人多吵鬧，午覺是沒可能的了，借口有事去找黎青蘭，然後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