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就是殿下不殺他的原因?”桑玦忽然出聲。
冷柔危将那枚黃金虎符勾在手中,恹恹地把玩着,“不。”
冷柔危沒有看桑玦,她的視線在他身上虛焦,好像落在了很遠的地方,“這隻是一個開始。”
她不會讓冷景宸活太久。
她猜,冷戈也在等一個機會。
那就是祭神大典,魔神遺冢大開之時。
唯有經過魔神遺冢的淬煉,馴服其中的上古法器,獲得魔神的承認,冷柔危才能成為真正的魔界少主。
這一世與上一世不同,冷景宸的野心既然已經揭開,不論怎麼隐藏,都會引起她的忌憚,以冷戈對她的了解,絕對清楚這一點。
冷戈做事最忌諱夜長夢多,他一定會想趁她沒反應過來時暗中插手。
若要等她拿到法器,羽翼漸豐時再動手,那就太晚。
最佳的時機就是魔神遺冢試煉時。
魔神遺冢是唯一一個可以讓冷景宸名正言順成為少主的機會。
想透這些,冷柔危心中一定。上一世她從未以最惡的想法去揣測過冷戈,如今卻好像不得不這麼做。
重生一次給了她太多上一世不會有的經驗,她絕不會允許自己在全副武裝的對手面前手無寸鐵。她要做好準備,做最壞的打算。
在這之前,桑玦要做的事,是把其他橫生的枝節逐一修剪。
不論最終赢的是誰,九個近侍之中,必将走出一個侍神者,居于護法之位,協助她完成開啟遺冢的儀式——這是開啟魔神遺冢的規矩,必須由一陰一陽兩個屬性的人合力施法才能開啟。
上一世自從她見到賀雲瀾開始,就走上了一條和争奪權勢截然相反的路。
這一次她既不想放手權勢,也不想讓賀雲瀾成為侍神者。
她從前就是太不加挑選了,折在賀雲瀾這樣的人手上,太便宜了他。
隻有從血海裡搏殺出來的赢家,才配得到一個站在她身邊的機會,這才應該是魔界少主的規則。
“去吧。”冷柔危坐回玫瑰椅上,漫不經心地撫弄着血戒。
殿内的光漫灑在她身上,紫色裙擺松散地堆疊在足邊,露出一截雪白的踝。
她眼睛擡也沒擡,有種無關于己的冷漠。
桑玦沒有動身。
冷柔危擡眸,“有事?”
桑玦默了默,像是有什麼蓄勢待發。
冷柔危挑眉,桑玦忽然幾步走過來,迫近她,“我要是赢了,殿下怎麼獎勵我?”
說話間,他的手臂已悄然撐在她的座椅扶手上,空間一下子變得逼仄。
炙熱的呼吸不過咫尺之間,少年眼中鋒芒纖毫畢現。
或許是因為這一次要拼上性命,他眼裡帶了些血氣,野性外放,肆意蔓延。
他像隻賭命的孤狼,偏執而決絕。
冷柔危發覺她似乎遭遇了每一個騎上虎背的馴獸人會面臨的困境。
若想驅使一隻野獸,光靠鎖鍊是不行的。
要麼拿出血淋淋的肉,釣着他,給他許諾,要麼,這野獸就會回頭反咬向她。
像是一個掌控遊戲,她需要在張弛之中尋找一個平衡,她集中起注意力,饒有興味地面對這個仿佛随時會因為憤怒失控的獸。
空氣中緊繃的弦,一觸即發。
冷柔危擡手,撥開少年垂在臉頰的一縷長發,語調平和,“你想要什麼?”
四目相對的瞬間,桑玦怔了下。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她的指尖很輕柔,拂在臉頰癢癢的,讓他想起在狗尾巴草裡打滾的感覺。
桑玦努力地想從她眼裡找出點什麼,卻發現她坦然從容,無懈可擊。
像是沒有想到她答應得如此容易,他渾身的鋒芒忽然有些無處安放。
桑玦眨了眨眼,挪開了視線。
他直起身,不知是因為逆着血月的光線還是什麼,耳廓幾乎被映照得透明,一片绯紅顔色。
“我想要的可多呢,殿下都給得起嗎?”他背光而站,昂着下巴,面容模糊,傳來的聲音有些驕矜,又有點悶悶的。
冷柔危将披帛搭在手心,慢條斯理道:“天材地寶,秘籍功法,凡是本宮有的,你敢要,本宮就敢給。”
桑玦冷哼一聲,“這些我都不要。”
“那你要什麼?”
桑玦默了默,低頭,臉頰從光暈中顯現出來,眼睛裡躍動着明亮的神采,“我要做一次殿下的哥哥。”
不待冷柔危反悔,他蜷曲的長發神氣地輕揚,身形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