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東西,即便不喜歡,也不許他人染指。
翎羽不過大半個手掌長,看起來也十分普通,并不像拂綠所說蘊含了豐沛靈力的樣子。
拂綠看出了她的狐疑,解釋道:“這翎羽正是因為普通才不引人注意,能一直陪在殿下身邊。殿下也知道懷璧其罪的道理,即使是殿下,年少時帶着它,若是太搶眼了,恐怕也難以安穩。”
冷柔危蹙了蹙眉。
她知道女人身份尊貴,傳聞中是似乎妖域的大妖貴族,四域三十六洲雖以血脈駁雜為低賤,但這些在權勢和地位面前不值一提,所以冷柔危出生便是萬衆矚目的明珠,沒有任何人敢對她有微詞。
她也隐約能察覺到冷戈對這個女人的忌憚,這麼多年,冷戈即使想讓冷景宸坐上少主之位,也不得不使手段周旋。
這樣一個女人,有這樣的東西不稀奇。
但也是這樣一個女人,厭惡她時,甚至差點将她掐死。拂綠一番話,卻又暗示她作了不少打算。
這算什麼?
冷柔危譏诮一笑,恹恹地将翎羽抵在掌心,任由心中情緒翻湧。似有怒,似有怨。不僅是對女人的,更是對她自己的。
她畢竟已經長大,不再是當年束手無策的稚童,不該被困在這樣的情緒之中。
冷柔危輕阖雙目,壓下了萬般種種,冷靜地分析着自己當下的處境:
生死關頭,她必須要有護身法器,增加在魔神遺冢中的赢面,活下去。
冷柔危不知道女人是怎麼想的,如今也不想深究。
可以明确的一點是,這個節骨眼上,隻要能達到目的,法寶的任何來路都不值得計較。
她掌心翻轉,收起了翎羽。
拂綠見狀,終于松了一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臉上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知道冷柔危是收下了。
她知道冷柔危不喜旁人窺探她的情緒,不多言語,準備默默退出去。
起身時踉跄了一下,差點沒站穩,她迅速調整好自己的儀态,蒼白着一雙毫無生氣的唇,朝冷柔危行了一禮,默然告退。
冷柔危一直沒有注意過身邊這個侍女,她有些不明白,為什麼拂綠對那樣一個女人能做到這種地步。
用心海蘊養一件遠超自己力量的法器十分耗神,驟然拿出來無異于拿出她半條命。
冷柔危看着拂綠的背影,也不知是出于什麼原因,叫住了她。
拂綠回身,接過了迎面擲過來的一枚魔果。她素來内斂穩重,此刻卻慢慢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冷柔危。
“無華魔果。”
冷柔危低頭專心撥弄着茶葉,不再看她,好似隻是随手丢給她一個稀松平常的物什。
拂綠立刻明白這是送給她的意思。
無華魔果千年一結,是極好的療傷藥,可遇不可求。
拂綠心内感激,一時手足無措,又驚又喜,維持着得體的儀态,趕忙道:“謝過殿下。”
她自知此次拿出法器,身體耗傷嚴重,隻怕有損她壽元,冷柔危此舉無疑是雪中送炭。
她不記得已經多久沒有見過這樣的冷柔危。
跟在冷柔危身邊多年,拂綠已習慣按照她的邊界保持距離,不敢稍有逾越。乍得她關懷,拂綠心中恍然記起一樁舊事。
曾經她不慎打碎了進獻給魔尊的花瓶,侍衛發現聲音,前來追責,那時的小殿下站出來又随手砸了幾個,像隻威風淩淩的小獅子,她說:本宮砸着玩的,有什麼問題?
侍衛一個個見了她如臨大敵,不敢多言。
待侍衛們走了,拂綠連忙道謝,小殿下瞥了她一眼,冷淡道:謝什麼?本宮本就是自己砸着玩的。轉眼就不見了人影。
如今想來,拂綠仍會覺得啼笑皆非,心頭一暖,還有些懷念。
她知道殿下一直是面冷心熱的一個人。
若是……沒有當年那些事,殿下也許還不至于像今日這般,拒人于千裡之外,不與任何人深交。
冷柔危默然不語,拂綠也不覺得難堪,她知道殿下其實并不習慣回應旁人流露的好意,将自己的感激表達完,珍而重之地收好魔果,默默退去。
心中隻願,殿下此後平生順遂,皆是坦途。
*
魔界,無涯山道。
蜿蜒的山道猶如巨蛇,盤在一座黝黑粗.壯的高峰上,山峰高聳入雲,濃厚的雲暮間隐有雷電轟鳴。
這裡就是魔界最為冷酷的競技場,絕命峰。一切的武藝切磋、決鬥競争都在這座山峰上進行,無論生死,隻有輸赢。
山風疾疾,吹斜了少年潮濕的發絲,他驟然拔刀,帶起一蓬潑起的鮮血,對面的人睜大了眼睛,轟然倒在青石闆上,骨碌碌滾落懸崖。
峰下黑霧籠罩,深不見底的長淵中是累累白骨,許久之後,才聽見沉鈍的聲響。
桑玦利落收刀,甩去血迹。低頭左顧右盼,發現自己肩膀處還是濺上了血點。
“啧。”他皺眉,用清潔術仔仔細細将那處清洗幹淨,不滿地嘟囔道,“打架就是麻煩。我這衣裳可新着呢。”
最後用手背将那處撣撣平整,才算滿意。
聽見平穩沉靜的腳步聲,桑玦擡起頭。
腳步聲的主人在薄薄的雨霧後出現,桑玦和他視線交彙的瞬間,混不吝地笑了下,揚起手同他打招呼,“又見面了啊,賀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