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玦瞥着小山,哼笑一聲,“你這小孩好沒禮貌。怎麼平白咒人?”
小山默默地不說話,白一塵知道不少修士因為此事有去無回,寬慰道:“你不必灰心,此事終有了結的一天。”
小山不願同他走,他也不勉強,将符紙放在小山手裡,背着劍從翻窗躍了出去。
伏皓走到窗邊,看那襲白袍在樓宇間輕躍來去,街道上依稀還能看見一些橫屍,已經腐臭生蛆,白一塵就在各個屍體和半死的人之間一一搜查着。
伏皓回頭看着小山道:“老大,依我看,不如直接搜魂就是。照他那樣大海撈針,什麼時候才能找到線索?這麼多人死的死,失魂的失魂,就他安然無恙,這小孩絕對有問題。若是有那些修士來糾纏因果,大不了和他們打一架就是。”
裴芝本還想‘老大’這個稱呼會不會不夠正式,他不禁有些擔心冷柔危因此心中不虞,沒成想冷柔危對于稱呼似乎并不在意,這才為伏皓暗暗松了口氣。
但他反應過來伏皓在說什麼之後,連忙擺手道:“不然……不然還是算了吧。這搜過魂的人,非死即癡。和氣生财,和氣生财。”
裴芝的母親是魔族,父親則是人族一脈的分支,他家中生意通達,與尋常魔族簡單粗暴的處事方式有所不同。
所有的視線聚焦在冷柔危身上。
她一襲紫衣,端坐在那裡,普通的酒樓陳列也似染上她的氣質,顯得蓬荜生輝。
小山擡起頭,冷柔危擡起手,掌心現出一枚晶瑩剔透的晶石,五色華彩流轉。
冷柔危不會為了搜魂而背負一枚塵煙的因果,魔神遺冢中獲得的這顆鏡魇之心,能依照記憶複刻過往。
剛才白一塵在這,她并未摸清此人底細,自然不可能與他分享。
上一世她對這個孩子一直心存疑念,隻是賀雲瀾那時審查無果,鬼門開時又走得匆忙,她也沒有多做追究。
既然有鏡魇之心在這裡,也就是順手的事。
鏡魇之心華光大盛,一縷柔和的流水注入小山的眉心,這孩子已如死灰,竟合上了眼,像是接受他終有一死的結局。
轉眼,他昏倒在了桌上。
空中漸漸浮現出了畫面,循着冷柔危的引動,找到了一個月前,第一次鬼門大開時的場景。
人間十五,江陵鎮的月比别處更圓滿明亮些,透過大槐樹依稀能看到月亮的輪廓。
虛空忽然洞開,一陣狂風從中刮起,蕩過長空,發出嗚嗚的鬼哭聲,向縱橫交錯的街道卷去。
城鎮上一秒還熱鬧喧嘩,街上遊人往來不絕,小販的叫賣聲十分熱鬧,轉眼就慘叫聲一片。
狂風落地便是漆黑的風旋,街上的行人捂着腦袋,四散奔逃,被卷入其中的人跌到在地,絆倒更多的人。
“咣當”一聲,小山身邊的一個鐵盆被撞倒,裡面的火星四處飛揚。
小山也加入了逃跑的隊伍。
那黑風旋刮得毫無規律,忽而從左至右,走街串巷,忽而又迎面而來。
小山逃跑中第二次見到它時,它比一開始大了不少,像是個吞吃人的怪物,風旋中裹挾着幽幽的綠色光點。
“這是人的魂魄。”伏皓看到小山夢裡的綠色光點,不假思索道。
不難看出來,整個城鎮幾乎都被這黑色風旋蕩了個遍,它不斷地在吞吃人的魂魄。
小山逃命中被撞倒,他慌忙地爬到一處狹窄的巷子。
氣喘籲籲地回身,眼睜睜地看着巷子口的那兩個人被黑風卷進去,一陣凄厲的哀嚎聲響徹天際,像是有什麼東西被生生從身上鮮血淋漓地剝下來一樣。
小山随手抓了一個破草筐子,将自己蓋在了裡面。
風旋走後,那兩個人轟然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這樣的場景幾乎持續了整整一夜。
街上的哀嚎聲越來越少,就像放到啞火了鞭炮,稀稀落落。
那黑風旋嗚嗚地卷着,慢慢擠破了窄巷,朝小山躲着的這隻竹筐來了,竹筐抖得厲害。
就在黑風旋即将到小山所在地竹筐前時,天光破曉,第一縷曙光越過狹長的巷子,落在小山的頭上。
他隔着竹筐的縫隙望出去,隻見這個已經變得猙獰的巨型怪物沒有再靠近,而是卷着黑風旋飛速掠向空中。
虛空中裂開一道口子,像是從晨曦中緩緩張開的巨眼,那黑風旋嗚嗚地卷着沒入其中,那隻空洞的巨眼又緩緩合上。
此時天光已經大亮。
小山呆滞地走出巷子,卻發現整條街道的人都像是沒事人一樣,慢悠悠地走着。
但仔細一看就會發現不對勁。
他們似乎是發現了他,同時詭異地回過頭來看他。
小山再次拼命地跑起來,開始了東躲西藏的日子。
那次之後,有些人已經死了,倒在街上,屍體已經漸漸開始腐爛,沒有死的那些人,就像現在這樣,如行屍走肉一般,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蕩。
他們偶爾察覺到生魂的氣息,就會像聞到腐肉味道的秃鹫一樣,緊緊追随。
在鬼門兩次大開之間的這十五天間隔裡,消息靈通的修士和大妖陸陸續續來到鎮子,他們無疑都發現了小山。
但是他們問的問題小山都答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