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舊事回想起來,總像是隔着一層紗看不真切。
冷柔危來到鬼王殿的所見所聞漸漸與前世重合,但其中隐隐的違和感再次浮上心頭。
這種違和感,并不是她的錯覺。
桑玦看着她長發微動的背影,抱着一隻手臂道:“我看這鬼王也不怎麼擔心他夫人。”
冷柔危不言語,桑玦就兀自往下說:“鬼王夫人都在河底這麼久了,他還有心勸我們從長計議。剛才在殿上,我看他喝酒也不耽誤和那些侍女們眉來眼去的。”
“他要真在乎他夫人,怎麼隻是給别人送這送那,卻不肯親自下河一趟?隻怕他在乎那盞燈,比在乎夫人得多。”
“不在乎也就不在乎吧,可他話裡話外,寫下的那些字據,好像又想讓人知道,他在乎夫人得很。我真是不能理解。”
冷柔危停下了腳步,她的裙尾輕輕晃動。
桑玦所說,正是她心中所想。
她的記憶如走馬觀花般顯現,那些朦胧的薄紗仿佛在一層一層揭開。
當年她随賀雲瀾來到鬼域時,人人都說鬼王愛妻心切,甘願為她付出半個天下,那一疊厚厚的契書就是證明。
可那些立下契書的大能早就死了,一紙兌現不了的空話能證明什麼呢?
今日宴會上所見的種種細節,更是完全經不起深究。
那時她竟從未懷疑過。
或許她也懷疑了,但沒有追究。
畢竟拿聚魂燈才是主要的目的,其他無關緊要的細節不需花費心思。
越是回憶,冷柔危就發現當年漏掉的細節很多。
她想起自己和賀雲瀾越過不定河迷津之後,在河底秘境殺了鬼王夫人,拿着聚魂燈離開了鬼域。
這個過程中鬼王的形象是模糊的,他甚至沒有出現過幾面。
鬼王要是真的愛慘了夫人,她和賀雲瀾又是怎麼安然無恙離開的呢?
從殺了鬼王夫人到離開鬼域,冷柔危發現自己的記憶在這中間丢失了無數細節,呈現出一個無法填補的邏輯斷層。
一個念頭漸漸從冷柔危的心底浮現出來,她頓時感到渾身一股涼意,她仿佛在像某個漩渦下陷。
桑玦見冷柔危神色漸漸凝重,忙走到她面前,問道:“怎麼了?”
冷柔危喃喃道:“他在乎的,或許是鬼王夫人身上的東西。”
那段缺失細節的記憶留給她一種直覺,當年她們之所以能順利離開鬼域,或許是因為,賀雲瀾拿到了那東西,和鬼王之間達成了某種交易。
這個認知讓冷柔危心神一凜,瞳孔空濛了片刻,久久沒有回過神。
冷柔危身上的玉牌忽然亮起來,她回過神,指尖輕點,裴芝的聲音從裡面傳來,“殿下,黑風旋又出現在河邊了!伏皓和白一塵和在它纏鬥,它逃跑的時候白一塵好像發現了河底入口,伏皓跟他一起追進去了!”
“現在情況緊急,我帶着乾元傘先去找伏皓,剩下的交給殿下。”
對面呼嘯的江風和青年焦急的喘.息斷了,冷柔危熄滅傳訊玉牌,不假思索道:“走,渡河。”
前往不定河的路上,冷柔危一直在梳理着思緒。
前世那河底的轟隆巨響也曾出現過,可她和賀雲瀾去時,分明沒有任何發現。
這次伏皓和裴芝去,卻見到了聚魂燈現身。
伏皓行事莽撞,但她和裴芝既然已經進了河,冷柔危也沒有猶豫,當即提前。
不論鬼王說什麼,要拿聚魂燈,這趟河都一定是要下的。
不定河上空,長風蕩過,四下到處都是鬼魂嗚嗚的哭聲,像是漏風的破牆,又冷又凄。
冷柔危展開畫着地圖的羊皮卷,來到上面标記的一點,她向河水眺望,那裡泛着幽幽的暗綠色,河中不斷有迷路的遊魂被卷進迷津中撕碎。
“這到底是什麼?”冷柔危身側的桑玦順着她手中的地圖向下看去。
冷柔危長發被風揚起,“這些漩渦都是迷津,有的迷津中藏着前往河底的渡口。”
桑玦:“那要是找錯了呢?”
冷柔危召喚出了四象螢蟲,她揚手放飛了它們,“找錯了,就會迷失其中,忘記自己是誰,直到被迷津漩渦撕碎,成為不定河的一部分。”
“但是四象螢蟲不會找錯。”冷柔危回過頭看他,“隻不過它無法保證,在正确的漩渦裡,就可以安全地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