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器相撞的反震波轟然蕩回,冷柔危抓着的那根觸須被震斷,浩瀚的能量洪流中,她被裹挾着倒掠,無法穩住身形。
妖狐逆着能量波流飛躍過來,張口将她銜起,自己被重重地撞向寸陰的法相。
冷柔危眼疾手快,撫着它的唇吻,将琉璃翎羽的膜衣飛速渡給它,一人一獸發出巨大的光亮,那些浩然如海的沖擊被琉璃翎羽悉數擋下。
但這瞬間之後,琉璃翎羽的靈力似是耗竭了,它慢慢暗淡下來,落在冷柔危的掌心,融入她心海。
冷柔危回頭向聚魂燈看去,鬼王夫人捂着頭,趴在地上,顯然已經痛苦到了極緻。
聚魂燈内,無數聲音浮在上空,令鬼王夫人頭痛欲裂。
“你不是享受的嗎?你不是願意的嗎?他們騎在你身上的時候,你不是從來也沒有說過一個不字嗎?”
“你就是這樣的人,一個小婊.子,小蕩.婦,從來都是如此!”
“你就是我的夫人啊。鬼王夫人。一切都是你的選擇。”
零碎的畫面浮上鬼王夫人的腦海,她痛苦萬分,隐約覺得那個聲音是不對的。
可是她的心裡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承認比反駁更容易。
反駁需要太多勇氣,需要承受太多痛苦,需要面對太多百口莫辯的時刻。
而承認她就是那樣的人,那麼,發生在她身上的一切,就是她自己的選擇,她經曆的一切都是享受的。哪來的痛苦呢?
沒有痛苦。
聚魂燈外,冷柔危詫異地看着,那些巨大的裂痕正在以飛快的速度恢複。
怎麼會?
區區一個聚魂燈,怎麼可能用世上最強大的法器也無法破碎?
“哈哈哈哈哈……”
上空傳來寸陰的笑聲,他搖搖晃晃地攙扶着半截塌掉的塔牆,半跪在地,看着腹中已經暗淡下去的白光,嘲笑道:“你以為這世上最堅固的法器是你的血弩?”
“慢慢等着變成我法身的一部分吧!哈哈哈哈……”
寸陰猖狂的大笑久久不絕。
琉璃翎羽已經不能用了,冷柔危的箭最多隻能在凝出三支血弩。如果血弩不能破開聚魂燈,她就不能盲目去賭。哪怕将大部分的法力留着驅使霜縛,也要比純粹的以卵擊石勝算要大。
失去了琉璃翎羽的保護,死魂蜂擁而來,啃食冷柔危的血肉,桑玦将冷柔危放在背上,龐然巨獸在空中四處飛騰,撕咬死魂。
桑玦不會被動防守,它沖向那些層層疊疊的觸須,沒有更好的辦法之前,它絕不會停下。
冷柔危攥緊缰繩,緊貼着它烙鐵一樣的身軀,她清楚,比這些死魂更難纏的,是腳下的融魂陣法。
她是桑玦的契約之主,她知道,桑玦的妖身也維持不了多久了。
他妖力的積澱原本還不夠,如今完全是在浩蕩死氣之下,拔苗助長式地激發出來。
他短時間内吞噬了太多死魂,爆發式地消耗了大量的妖力,此時五髒經脈之氣已經越來越亂,必須要一段時間消化。
融魂陣法隻會加速他的退變。
屆時,她們先會慢慢模糊意識,然後,神魂會像投在練劍爐中一樣,開始融化。
她必須要盡快想出破解之法。
聚魂燈顯然和鬼王夫人有關,可是到底為什麼,它如此快地就自己修複了?
颠簸中,一個猜想在冷柔危心中隐隐成形。
聚魂燈聚生魂,向來是需要一個人生前的器物。魂魄若是過了不定河,就會忘記自己是誰,這器物就是為了給魂魄引路。
桑玦的一雙銀灰色狐耳,被罡風向後吹倒,冷柔危伏在它耳邊,低聲道:“阿玦,我要一支箭。讓小山把毛筆我。”
藏在桑玦耳中的黑羽刀刀鞘微動,一縷魂魄細瘦弱小,順着桑玦的皮毛遊過來。
小山小心翼翼地捧出毛筆,“我剛才看到了。她就是我阿姐。隻要能救她,我願意做你的箭。”
冷柔危看着這縷單薄的魂魄,默了默,道:“我不需要你做箭。”
小山道:“我想見她一面。這可能是我見她的最後一面了。”
冷柔危有些詫異地看着他,她想問究竟為什麼,可是又想起,她已經得到過答案了。
再問一遍,他給出的答案不會有區别。
她不明白,人類為什麼會有這樣無私的感情,無私得虛假。
又為什麼有人會這樣執着,執着得愚癡。
可面對他的眼睛的時候,又讓人覺得那樣滾燙熱烈。
讓她想起某個人。
冷柔危沒有說話,她将那支粗糙的毛筆握在手中,運轉法力,慢慢凝出一支箭,她又回頭看了小山一眼,小山跪在她身前,垂下頭,已經做好了準備。
冷柔危頓了頓,将他凝成了這支箭矢最尖銳的部分。
一切準備就緒,冷柔危伏在桑玦的耳邊,輕聲道:“阿玦,我要一個最好的位置。”
聚魂燈旁的根須已經越來越多,密密實實,快要看不清裡面的光影。
妖狐點頭,騰越而起,浩蕩生氣撕咬開一條路,在不斷震動的法相内,找到一個絕佳的位置。
冷柔危借着妖狐的腦袋,穩固血弩的位置,方寸間鋪開霜境,世界仿佛隻有她一人,她專注地看着不遠處的那個目标點,指尖扣在弑神血弩的機關上。
這是世界上最特别的一支弩,以亡魂的向往為箭身,以生魂的思念為箭。
一箭出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