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覺得,妖使的提議,似乎更好。”一位老臣沉穩端肅地開口,“如果僅僅需要少主殿下聯姻,就能換取妖魔兩界修好,拿到地母王蚌在内的無數資源法寶,不失為一個兩全之策。殿下身為魔界少主,權力越大,責任也就越大。請,少主殿下為大局考慮。”
“臣也以為。”
“臣……也附議。”
冷柔危向四下掃過一眼,原本還想說些什麼的将軍臣子,都在她的目光下戛然噤聲。但他們的意思,都明晃晃地寫在臉上了。老臣的意思,就是他們的想法。冷柔危看起來,沒有拒絕的理由。
現在,在萬衆期待之下,必須做出決定的人,成了冷柔危。她的态度,決定了接下來的局勢,決定了到底是她能赢得的民心更多,還是冷戈更勝一籌。
冷柔危不知道冷戈為什麼如此執着于她的婚事,似乎他心裡笃信,這是将她支離魔界最好的方式。
冷柔危是一個厭倦契約的人,更是一個生性多疑的人,直到現在,她還沒有完全将信任交付到任何人身上過。貿然給她的世界塞進一個枕邊人,無疑是對她個人邊界的一種破壞。
她無法接受這種,從誕生之初就是為了緊密聯系的關系。
可,若是罔顧大局,直接拒絕,與群臣鬧翻,那麼她剛剛收服的人心,很快就會離她而去。若是失了民心,那她手中權力所能帶來的影響,也會大打折扣……
“阿柔,你怎麼看?”
冷柔危擡起頭,看見冷戈似笑非笑的鷹眼,精明銳利,他的聲音平淡,聽不出任何情緒。
從冷戈手中奪取權力,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
這是他送她的第一個下馬威。
若要站在冷戈這樣高的位置,其實大多數時候,就是孤身一人縱橫捭阖,應對萬人。這種孤寂,她如今體會到了。
當下冷柔危能做的,要麼,在短時間内想出一個更好的方案,說服衆臣,要麼,隻能先拿穩手中的四萬精兵,想辦法讨價還價,攫取更多的利益。
她必須做出取舍。
一片嘈雜聲忽然從大殿之外傳來,越來越近,正在衆人都在低聲議論,到底是誰敢在摩羅殿門口造次時,“轟!”地一聲巨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摩羅殿的大門被踹開,微妙僵持的氛圍被打破,誰也沒有想到,有人竟敢闖到魔尊的面前來。
那年青的魔将呵斥道:“魔宮侍衛何在?還不快把這擅闖大殿的狂徒抓起來!”
說着,他已身形如電,閃身上前。
“你……怎麼是你?”看到來人,青年魔将神情開始古怪,忽然語塞,目光飄向冷柔危,不知作何是好。
冷柔危随着衆人的目光回頭,逆着熾烈的猩紅光線,走進來一個挺拔的人影,他雪青色的衣袍晃動,銀白色暗紋泛出點點流光。
果然見那熟悉的少年,一把馬尾烏黑濃郁,利落地揚起,趁得他白淨如昙,容色俊麗,眼角眉梢都躍動着生命力,似春日豔陽一般,叫人不可忽視。
妖域來使定睛瞧着桑玦,他雖沒有見過桑玦,可妖族的本能讓他在第一面就識别出來,這少年與他同族。
少年通身流露出來的妖息卓爾不凡,竟讓妖使都恍惚了一瞬,血脈顫動,有一種想要跪拜臣服的沖動。
妖使轉眼回神,慢慢察覺,少年應當是一個半妖,隻不過他身上的妖息太重,令妖使分辨不出,另一種——甚至是另幾種氣息,究竟源自何處。
妖使不禁狐疑,這名不見經傳的少年究竟是何許人物?
他不是普通的妖,坐擁這樣強悍的血脈,怎麼從前在妖域從未聽聞?
妖使又回想起這少年身上的妖息,蓬勃旺盛,似有枝丫新發之象,估摸着他年歲身量,應當是近來正在成長期。
如此一來,似乎就說得通了。
這少年應當是有所突破,血脈天賦才顯現出來。否則,這樣的人,譬如烈日當空,是不可能平庸地藏匿于人海的。
桑玦身後已經躺了幾個魔衛,他們好半天還沒緩過勁兒來,哎呦叫着渾身吃痛。
伏皓和裴芝此時也跟了進來,顯然是剛剛在打架中收尾過來。
桑玦洋洋灑灑收刀入鞘,也不看冷柔危,而是将大殿上大小臣子巡視了一圈,含笑輕嗤,“拿少主殿下去換妖域的資源,怎麼,你們當少主殿下是什麼?商鋪裡買賣的貨物嗎?”
“哼,區區黃口小兒,竟敢在此擾亂政事。”那先前領頭發言的老臣語氣嚴厲,面沉如水,“一個近侍,不做好你份内的事,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哦,份内之事。”桑玦嘲弄地重複一遍,透亮的目光在他身上一定,壓低的眉眼中,厲色纖毫畢現,“我從被殿下選中開始,唯一的份内之事,就是守護殿下。
倒是你們這群老東西和小東西,也不想想自己的份内之事是什麼?
呵,為了想自己偷懶省事,連開拓邊疆,出謀劃策的‘份内之事’,也避開不做,天天想着走捷徑,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殿下一個人身上。這不是把她賣給妖域是什麼?嗯?真是好厚的臉皮。”
說着,桑玦擡起長指,含笑在臉頰點了點,簡直是狂肆至極。
大殿之上,左右站着的大臣被他罵得紛紛低頭,互換眼神,似是覺得他這話糙理不糙,心生羞愧,一時竟也啞聲沒了主意。
“你……成何體統……”老臣氣得捂着胸口,一時找不到話怼他,隻得維持着最後一分體面,向冷戈拜道,“尊上,這黃口小兒口出狂言,藐視王庭,您難道放任不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