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在那時已經隕落,是仙尊、魔尊、鬼王聯合三域的勢力,共同補上了綿延千百裡的地裂,這才堪堪阻止了那場禍世大劫。
“這件事,本該是魔域的秘辛,我曾發誓此生都不會吐露,”時驚鲲神色複雜,“隻是,她的事畢竟事關殿下。我想,這麼多年過去,殿下應該知道真相。”
冷柔危下着棋,靜聽不語。
“她被瘴氣纏身,被關進萬魔塔中。萬魔塔下鎮壓着魔物,與世隔絕,原本應該萬無一失。但後來她卻跳下了萬魔塔,不知所蹤。她再出現時,暗淵大開,與那些無神智的怪物共伍,驅使它們為禍四方”時驚鲲意味深長地看了冷柔危一眼,補上了最後一句,“——而在此之前,并無暗淵。”
冷柔危看着時驚鲲,滿眼震撼,“師父的意思是,暗淵的瘴氣,源頭在她?”
時驚鲲收回視線,諱莫如深,默默落了一子。看樣子,是默認了。
冷柔危默了默,盯着棋局,“奇怪。”
時驚鲲:“怎麼?”
“師父,你有那種感覺嗎?”冷柔危困惑地看向時驚鲲,“她的印象在我心裡越來越模糊,她的名字,我竟也記不得了。隻有我一個人這樣嗎?師父,你還記得嗎?”
時驚鲲舉棋不定,似在思索棋局,實際卻在大腦飛速運轉,思考對策。
冷柔危的感覺并沒有錯,‘她’是主神意志要抹去的存在,大部分人其實都已經不太能想起‘她’了。
但冷柔危不一樣,她是一個棘手的角色,已經有了覺醒的迹象。
而他的任務,就是以潛移默化的方式,修正冷柔危原本的命運軌迹。他必須要謹慎使用他的信息,既不能全說真話,也不能全說假話,而要在應付冷柔危的同時,不能讓她察覺到更多世界的秘密。
時驚鲲取舍之間,落定了棋子,“她習慣讓我們喚她阿鳳,久而久之,連我也忘記她究竟叫什麼,隻記得她是阿鳳。來到魔界,都稱她為尊上夫人,你自然不會記得。”
“但是殿下,”時驚鲲道,“我還是勸告你一句,了解她更多,不利于你的病情。若能忘記,就忘記吧。今日的秘辛,也隻有你我師徒二人知道。說這些,也是想解你當年的心結,該往前走,就不要頻頻回頭了。若仍有驚夢,便告訴我,再為你開些安神藥。”
冷柔危颔首。
這個時驚鲲,倒還真是真話假話人話鬼話都能說。如果他不是冒牌貨的話,冷柔危或許會為他這番話感動一二。
“再者……”時驚鲲欲言又止。
冷柔危道:“何事?師父但說無妨。”
時驚鲲斟酌着開口,“看得出,殿下對你那個近侍……似乎非常信任。不過,我不得不提醒殿下一句,這個桑玦妖息不正,若我沒有看錯,應當混雜着瘴氣,隻是不知為何,他遲遲沒有被吞噬神智。
原本這不足為懼,就地斬殺便能斬草除根。但,他與初見時已大為不同。我想,他大約已經經曆,或正在經曆成長期,他的血脈強悍,已初見端倪。
這樣一個身負巨大的力量,卻随時有失控的風險的人,對于殿下而言,無疑是與沒有缰繩的野獸同行。對此人的諸多判斷,還請殿下三思。”
冷柔危默然,若有所思。
時驚鲲今日的話,真真假假,自然不可全信。不過從他的言語中不難看出,他在将冷柔危向不同的方向誘導。
一是,他暗示她去信任狼王世子——那麼,狼王世子,就絕對不可信。
二是,他在塑造母親的負面形象,試圖将母親推離冷柔危的視線——那麼,她就更應該抓緊一切機會,探尋有關母親的線索。如果她早已發現了這個世界的秘密,那她一定會想辦法留下蛛絲馬迹。
三是,遠離桑玦。桑玦生長于暗淵,身負瘴氣并不奇怪,不過他的失控,在鬼域時已經初見端倪,其中有沒有瘴氣的因素,尚不能定論,時驚鲲所說,的确值得深思。
終其一條,凡是他所提倡的,反其道而行就是。
冷柔危深思熟慮,落下最後一子,不知不覺間,勝敗已定。那蟄伏在遠處,早該死路一條的棋子,卻在最後時刻峰回路轉,成了取勝的關鍵,扼住了時驚鲲棋陣的咽喉,氣勢如虹,瞬破百軍。
時驚鲲還沉浸在自己塑造的師徒情中,猛然發覺這一點,有一瞬竟産生了一種錯覺,仿佛那棋盤上的殺意透過棋陣直沖他而來,他背後竟沁出了一層薄汗,擡眼看冷柔危。
她笑道:“承讓了,師父。”
時驚鲲驚魂未定,冷柔危的玉牌忽然瘋狂閃動。
“殿下,李友沖和苗平不見了,他們已經帶着第三軍的四艘飛舟離開了陣列。”對面嘈雜的喧嚣聲和風聲中,傳來桑玦含着冷意的聲音。
冷柔危冷笑一聲,露出一個不出所料的神情,“全面追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