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舟的桅杆在烈火中傾塌下來，照見叛軍隐約穿梭，慌亂救火的身影。

冷柔危低笑起來，“這就是同我作對的下場。”

她回過頭，看向從棋室裡走出來的時驚鲲，眼睛明亮生動，隐含着嗜血的興奮和兇戾，将那遠處依稀可見的亂象指給時驚鲲，“你看，師父。”

時驚鲲負手而立，不敢看冷柔危的眼睛，遠處的混戰已經爆發，血與火交融，他沉默無言，卻知道自己心髒驚跳。

*

李友沖出師不順，他被冷柔危調來的追兵追了一路，沿着圖紙上的路線且戰且逃。

發現追殺他的正是第三軍舊部的時候，李友沖氣得臉紅脖子粗，罵道：“奶奶的，那個黃毛丫頭到底給他們下了什麼蠱，怎麼不要命一樣？都是一群忘恩負義的狗雜種，竟然來打老子！”

苗平暗中冷笑，李友沖竟然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落到這種境地。他該不會真的以為，有人會因為他那幾頓飯幾頓酒，就真的心甘情願，和他肝膽相照吧？

他沒有流露情緒，反倒深吸了一口氣，握着圖紙的手都在隐隐發抖，聲音卻出奇地冷靜，“李将軍，我們兵力薄弱，寡不敵衆，難以支撐追兵的火力，為今之計，恐怕隻能向前方的雲流中躲避一番了。”

李友沖聽見雲流，頓時一默，猶豫起來，想起雲端幻海，他到臨頭，終究還是有些忌憚。然而，前方是隐約可以被遠航燈照見的雲流，後方又是不要命的狂熱之師，為今之計，恐怕隻有一賭。

但他賭輸了。

當飛舟撞進洶湧的雲海亂流時，絞碎一切的力量傾天而來的時候，李友沖才恍然驚悟，原來自己是撞上了傳說中的雲端幻海。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李友沖驚愕地抓住苗平的手臂，不可置信，“這世間怎麼可能真的有雲端幻海？怎麼偏偏就讓老子給撞見了！”

苗平看着他的眼睛，沒有絲毫波瀾，反倒有一種李友沖看不懂的視死如歸，他反手緊握李友沖的手臂，李友沖睜大了眼睛，看到他笑道：“的确是有雲端幻海的，李将軍。”

“什麼？你到底是誰？”李友沖想掙開手臂，卻被苗平牢牢鉗住，千斤的力量，竟如何也無法掙脫。

苗平歎了口氣，“當然是，來殺你的人。”

妖異的影子映在李友沖的瞳孔上，像是張開巨口的野獸，将他吞沒。

“轟”——指揮艙的窗子被震碎，房間内的燈齊齊炸成齑粉，頓時漆黑一片。

一道火光從空中劃過，照亮了來人的臉，那是一雙野性十足的眼睛，僅僅視線相接的一瞬，苗平就像被攫住了心神，動彈不得。

等苗平反應過來時，他的妖身已經被一把薄薄的黑刀砍了個粉碎，嘩啦啦掉了一地，震倒在地上。

“咣”——桑玦将黑羽一把紮在苗平臉側，濺出火花的刀刃上，映照出苗平不甘的臉，他偏頭吐出一口血來。

“蚌妖？”

桑玦冷笑一聲，從地上撿起一片破碎的蚌殼，滿地蚌殼泛着細細磷光，苗平吐出的那灘血裡，躺着一顆明珠，“咔哒”，裂成了兩半。很快，苗平身上的妖息就立刻被桑玦捕捉到。

“原來如此。掩去妖息，卧底軍中，就是為了設計魔族大軍，你們蚌妖一族的布局還真是精密啊，”飛舟還在雲流風暴中震蕩，桑玦握着紮進船體的刀，笑了聲，“不過，我怕是還要替殿下謝謝你，你想摧毀的這些魔兵，恰恰是殿下不需要的。”

桑玦握起刀，正準備一刀鍘了這個妖域卧底，苗平卻譏诮道：“你血脈不凡，普天之下也沒有幾個像你這樣的大妖，為什麼為魔域賣命？若是你願前往海域，蚌妖一族定願認你為王，可你卻殘殺起同類來了。”

血脈。

桑玦聽見他的話，心底隐約被觸動，這麼多年來的茫然困惑，漂浮無所歸屬的感覺，在今日忽然抓到了微茫的頭緒，他的心要他必須抓住這條線索，逼問下去。

桑玦眼神狠戾起來，長刀逼近苗平的脖頸，心跳震響，“你認得我的血脈？”

苗平又吐了一口血，無奈笑道：“怎會不認得？普天之下，能強似你這樣的大妖，無非是鳳凰、天狐、東海鲲。”

苗平注意到他的神情，奇怪道：“怎麼，難道你對此還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