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桑玦的親吻像是在高空飛行途中,撞入被風吹拂的羽毛,溫柔、卻被遮住了視線,心裡的聲音提醒着冷柔危,或許她不該重蹈覆轍,擁抱相似的溫柔。
——年幼時的母親就在此時閃過她的腦海,小冷柔危站在漆黑的屋子裡,透過回憶看向此刻,沒有表情的眼睛一閃,一閃,從不同時空的同一顆心髒上傳來不安。
有什麼辦法不再被困在過去?
冷柔危問自己。
可能就是把視線從回憶移開,看向現在。
此時此刻,冷柔危心海之上細細泛起的波瀾,她天性克制,可那喜悅卻無法回避。
不用看也知道,這種喜悅的情緒038很喜歡。
它是否在汲取養分?
她的神魂是否也得到了同樣的滋養?
——是的。身體和神魂的感覺都告訴冷柔危。
是的,那麼就大肆地利用這一切,更多地滋養038,為她增長力量。
可能來自幼年的經驗提醒得有道理,對溫柔抱有期待會讓自己一次又一次失望、受傷,但成年人與孩童之間的區别在于,拿得起力量捍衛自己,承擔得起代價。
她不必總是以一個孩子的經驗去應對世界,而是以一個新的身份,站在成年人複雜關系的場景裡,有自信她可以較量周旋。
要想擴張她的在這個世界的權勢,必須要像一棵大樹,向四方伸出根須,和他者聯結,接受得了好,也承擔得起壞。
如果桑玦有任何刺傷她的苗頭,她會先斬斷這條根須——但那是未來的事。
此刻的歡愉是确切的,山茶的清新香氣,旺盛蓬勃的生命力,完美結實的軀體,和無法回避的溫柔和熱情。此刻因他産生的歡愉正為038源源不斷地提供養分,充養她的神魂。
那就接受此刻。
此刻的桑玦。
他柔軟的嘴唇,灼熱的氣息,有些孩子氣的眷戀和索求。烙在冷柔危腰後發燙的手好像一粒火星擦亮,她感覺自己在被點燃。
擁抱溫柔和熱情未必正确,但重複過去的命運,讓自己墜入被冷漠忽視的循環一定錯誤。
桑玦察覺到了冷柔危的變化,睜開了眼,冷柔危長睫垂着,看不見她眼中的神色,給人一種冷淡疏離的錯覺。但桑玦知道,實際上的她,并不是這樣。
她和以往任何時候都不同,看似平靜,卻又步步穩妥,掌控着節奏。她的氣息展開,柔軟得像羽毛,卻又隐藏着試探的鋒芒。正因如此,桑玦才明白,她的吻是在清醒之下的主動。
是她願意。
——“咚”
這個認知讓桑玦的心髒發出沉鈍的響聲,悸動地顫了顫,他有一瞬間的恍惚。
冷柔危不需要更多的動作、更多的表達,僅僅是展現出這樣的意願,對于桑玦來說,就是一種安撫,像給了飄浮在空中的他一把拉向大地的根須。
桑玦第一次感受一種,不需要疼痛,也能深刻地感覺到自己存在的感覺。
他存在于她的意願中,存在在她的世界——盡管隻是占有極其微小的一角,卻也足夠讓他感覺到,暫時不必去想他到底是誰,不必在乎他駁雜的血脈。
桑玦合上眼,他有些說不出的歡喜,握着她腰的手收緊,想抓住這種類似故鄉的感覺。
——“有我在,你就不是流浪小狼。”
冷柔危辜負過他許多,說過的話也不記得兌現,可回憶裡那個豪氣沖天的少女,有一句話說到做到,在她的身邊,他的确不再流浪。他的迷茫與倉惶隻在她面前展現過,也因為她而消散。
或許是因為獨自成長的委屈深埋在心底多年,未來得及向隻見過一面的母親吐露,所以才會在面對曾同樣棄他而去的冷柔危,給予他輕風細雨般的親吻時,桑玦的情緒終于找到了出口,像流浪的孩子找到家門。
分明再也不會有比他更擅長忍耐的半妖,在暗淵裡和那些妖魔鬼怪們厮殺,遍體鱗傷時他也不曾呻.吟過,可偏偏在觸碰到她給予的微弱的溫柔時,他的痛苦卻仿佛叫嚣着放大了百倍,變得不堪忍受,隻有靠近她,得到她的憐惜,才能夠緩解。
從前他不知什麼是故鄉,如今抓住了,就絕不會放手。是她撿到他的,她就永遠永遠,别想離開他。
海風從窗外吹來,将窗子吹得開合不停,吱嘎作響,冷柔危的長發被吹拂到桑玦的臉頰旁邊,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慢慢退開時,一時間隻能聽到氣息恢複平緩的聲音,誰也沒有說話。
冷柔危平靜無波的視線垂下,桑玦的臉轉向一旁,似在回神,原本鋒利俊秀的面龐,如朝露滑落桃花瓣,顯出一種剛柔并濟的漂亮。
當她看見桑玦身上蔓延出來瘴氣,像小蛇一般遊曳,張牙舞爪地朝向她時,冷柔危微微凝眉,擡起手,看到纏在無名指上的瘴氣,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