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辦到了。
人族是不知道丹方,知道的隻有他一人。
也正是他,籌碼千年,将她逼入如此絕境。
這次鑒寶不歡而散,畢竟誰能憑借空口白牙的一句話交出畢勝積累。
小六隻覺每時每刻都無比煎熬,她雖坐于妖王之位,面對如此大難卻毫無辦法。
她已經盡所有才能,閱遍所有兵書,都無濟于事。
夜深人靜,妖王宮中除卻小六的書房便再無一盞燈點着。
對着兵書枯坐了半宿,小六帶着盞燭台去外邊透風,好讓腦袋清醒清醒。
妖界的許多東西與她在人間接觸都有所出入。人間的螢火為黃綠,妖界的為藍紫。人族的孩子十月懷胎呱呱落地,妖族的孩子是破殼是生産任憑爹娘選擇。妖族不吃開了智的東西。而人……除了不吃人什麼都吃,不……人什麼都吃。
不知不覺間小六漫步至那間被封上的屋子前。
大概是年久失修,風一吹就發出窸窸窣窣的響聲。
小六舉着燈盞靠近,屋子似乎比白日裡精緻許多,牆體泛着不一樣的光芒,是與夜色不同的黑。讓小六一眼注意到。
小六收攏手掌,覆蓋在門上窗戶上的鐵木斷開。
一道道暖光洩露,在黑暗裡極為刺眼。
小六不假思索破開門闖入,果不其然,這裡的桌椅擺件與她在捉妖堂二層見過的一模一樣。
百靈台,絲綢屏,金絲籠,一件件事物,現在看來都不是人間之物,是由妖界獨有的材質煉制而成。
“來了。”屏風後的烏木椅上褶松緩身坐起,懶懶開口,好像兩人是許久不見的朋友一樣。“淨玉骨你可找到?”
朋友?可笑。
小六瞪着他,欲要看透他皮囊下到底藏着一顆怎麼樣的心,看不透,看不透,這一切的所做所為小六皆看不透。
門忽的關閉,小六回望一眼,蹙眉問道,“你謀劃這麼多,就僅僅是為得一節骨頭?”
一句話像是質問,像是疑惑,又像是在勸他回頭。
褶松不以為然,像是惡作劇得逞孩童露出開懷的笑,“不這麼說又怎麼能讓你放下戒備,乖乖将兩界合并。”
轉而他又肅了神情道,“要怪就怪你爹殉身劈開天塹,若非如此我又何必浪費建木,也不必再拖上這千時間。不過你該感謝他才是,當年勾缙抵擋大軍,白渡卻帶着你跑去人間避難,要不是建木需有妖王印的力量才能煉化,我也不至于遍尋人間去找。最後在荒林撿了你,本以為你隻是個普通小妖,可天道助我,在墓中勾缙回應了你的血。”
小六沉默一瞬,“當年種種易是你一手策劃,所以你煉制妖丹……”
見小六沒有随他陷入往事中,褶松忽的開懷大笑,“哈哈哈,當然是效仿千年前的人族,讓兩界熱鬧熱鬧。”
小六手中寒光乍現,銀白長劍反射暖黃的燭光,映在褶松毒辣的雙眼上。
“活死人不分敵我,以血肉為養料,擁有源源不斷的靈力,除非粉身碎骨,不然隻能等血肉乃至白骨消耗殆盡。”
小六一句一頓,提着劍,眸中殺機盡現。
一條條粗壯的藤條纏住小六的腳踝,小六手起劍落一一斬斷。
樹藤蔓延的速度越來越快,近乎以鋪天蓋地之勢襲來。
而小六的劍不過是随處可以買到的普通長劍,劍刃雖鋒利,在一次次劈砍之下變得遲鈍。
小六索性用劍挑起自己帶來的燭燈,蠟油潑灑,小小燭火點燃樹藤。
樹藤似有痛覺,斷尾逃生,舍棄燃燒着的藤蔓,餘下的那些一觸到火光就燙的縮了回去,消失在牆角。
“妖王的位置如何?讓師坐兩天吧。”
褶松面上仍舊笑吟吟,一派和氣,行動卻沒一點猶豫化出飛葉環繞與小六身周,密不透風,隻要稍微一偏身,鋒利的飛葉就将衣衫切得稀碎。
小六立于飛葉環繞之中,見不到一絲亮光。
“那你可否阻止放棄活死人?”
飛葉攏了攏,本就狹小的空間更顯逼仄,随飛葉帶起的發絲被淨數斬斷,陣陣涼意從四肢軀幹傳來,多而密,涼意過後轉為刺痛。
燃燒的樹藤似乎熄滅,周遭隻有愈來愈微弱的餘溫,隻聽黑暗外,褶松戲谑道,“人族背信棄義,妖族恃強淩弱,兩者絕配緣何要阻止?”
得到了答案,小六的心終于沉到谷底,不再有任何顧忌,妖力護于右手,小六掐訣,“破!”
飛葉炸開,落于地上。
小六喚出長槍,槍尖點地帶着散落的飛葉在半空旋轉幾圈沖向褶松。
褶松像是長了根一樣坐在烏木衣裳一動不動,隻用藤蔓漫不經心地将飛葉擋去。
小六從褶松左側突襲,同時喚出另一柄劍自右側攻擊,兩柄劍均帶着雷電霹靂般的架勢,勢要将這樹劈成一攤齑粉。
褶松伸出一根碗口粗壯的藤蔓抵擋右側,又伸出藤蔓捆縛小六的雙手,将她狠狠擲于地上。
小六側着身子,伏在地上,就當褶松失望于她輕易被擊敗。畢竟可是養了十來年的徒弟,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是嗎。
屋外吟吟劍鳴響起,小六掐訣完畢,門窗“霍”的打開,屋内再亮的瑩石也不及屋外月光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