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樓的每一步對她而言都變得有些煎熬。
若真是他,她該說些什麼?
若不是他……
“少東家,便是這間。”小厮說完就退下了,阿星從身後上前一步,作勢要開這門,卻被徐心給攔住了。
阿星頓了頓,隻看了自家主人一眼便又退至身後。
徐心深吸一口氣,緩了緩,随後就推開門。隔着簾子,她第一眼隻能瞧見那人的下半身。那人聽到了聲響,也轉過身來。
那是個男人。
不知為何,徐心的心髒忽然跳得有些亂,她的目光緩緩向上移,差一點就要看見全貌之時,那人說話了。
“徐姑娘。”
心跳一滞,很快又恢複。
随即她帶上了一抹淡淡的笑容,腳步利落地往前走,“賀公子,你怎麼來了?”
阿星習慣般關上了門,守在外面。
徐心松了一口氣,卻覺得心裡有些空落落的。她還沒來到紗簾面前,賀知賢身邊的小厮便識趣地為她撩了起來。
她微微低了下腦袋,還瞧了這小厮一眼,似乎就是燈會上的那一個,此刻低垂着頭,不敢看她。
“正巧來此用早飯。”賀知賢揚起唇角,眼睛望着她。
“又恰好瞧見了我?”徐心順着随口一問。
哪知賀知賢就因這句話而慌了神,隻一瞬也被徐心看進了眼裡,可她卻選擇視而不見,默默垂下眼簾。
他朝她伸手,手掌向上微微傾斜,是一個“請坐”的手勢。見徐心坐下後,他才輕咳了兩聲,“不是。”
才坐下的徐心聞言擡頭看向他,隻見他的下巴随着說話的動作上下一動,“我在等你。”
她的目光上移,發現說完此話的賀知賢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耳朵有些發紅。
一側離他們遠遠的小厮倒是如同什麼也沒聽見似的,仍舊安靜地站在屬于自己的角落。
隐隐約約的,感覺有什麼東西要冒了出來。
徐心輕輕一笑,直至眼前的賀知賢也坐了下來,她才拿起眼前被倒滿的茶杯,垂眸抿了一口。
“看來賀公子有要緊事要同我說?”
“甯之……”賀知賢莫名緊張起來,徐心全然當看不見,“我隻是想邀你一同飲茶。”
他搭在膝蓋上的手掌拽緊了覆在上面的布料,連手指都有着細微的顫抖,再接着開口也是藏不住的無措。
再擡頭,不知何時,他身邊的那個小厮已然不在,這房間内隻剩下他們二人相對而坐。
一時之間無人開口。
“燈會之事,我還沒向公子認真道個不是。”徐心将杯子緩緩放下,說話時貼着臉頰的面紗輕輕晃動,一下貼得緊,一下又離得遠些,若隐若現的紅唇令人遐想。
“此事無礙……”賀知賢連忙答道。
可徐心卻不等他說完,她淡定地看向賀知賢,他的眼神明顯一愣。
她解釋道:“那日并非是我邀的公子,是我娘,她以我的名義将你約了出來。”
一個字一個字從她嘴裡說出來,毫無防備的全都跑進了賀知賢的耳中。這下他不僅是愣神,而是看起來有些許慌張。
徐心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手裡還拽着那塊玉佩,開口的同時忍不住拿着把玩,将那玉佩都揉搓出了屬于自己的溫熱。
“我知曉我們兩家長輩都想要撮合我與你的婚事。”她頓了頓,手裡的玉佩換了個方向,另一頭的繩子反倒被她捏在手裡,整個玉佩都懸在半空中。
搖搖欲墜,似乎随時都會掉下來。
她想了想,在尋一個不那麼傷人的說法,“賀公子見多識廣,博學多才,理應尋個佳人做良配才是。”
“若你不願……”徐心一邊說着一邊思考着下一句。
“我願!”對面坐着的人幾乎是在徐心話說出口的一瞬間就站了起來,稍顯激動,椅子也被起身的動作發出了聲音。
門外很快傳來那小厮問候的聲音。
“無礙。”賀知賢緩了緩朝外面喊道,随後又回頭看向徐心,“甯之,我是願的。”
她也跟着一起站了起來,眉頭緊了緊,“賀公子……”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的婚事應由……”賀知賢像是知曉她會說些什麼,有些口不擇言,眼神都恍惚起來。
哪知徐心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你想拿長輩來壓我?”
除去兩家長輩的有意撮合不說,賀知賢在她眼中一直都是個翩翩公子的存在。早年間相識之際,二人還是能說上幾句話的,至少在她眼中,賀知賢是個不可多得的好人。
後來無意中發覺了他對自己的别樣心思,這才漸漸疏遠了些。
如今飽讀詩書,不時與自己談論天下正道之人,竟拿出此話來,難免不叫人感到失望。
賀知賢明顯也是亂了方寸,連忙搖頭道:“我并無此意。”
他此刻低垂着頭,徐心能瞧見他發顫的眼睫,方才來時還笑着面紅耳赤的少年,現下卻像是受到了驚吓而血色全無。
見此狀,徐心輕歎了一口氣,順手将玉佩又重新拽緊在手中。
“可是……”他擡起頭來看徐心,眼底的情緒徐心一時沒有看懂,像是受傷,像是質疑,還有一點點飄忽不定的委屈。
“可是我與你,相識了整整四年。”
他的思緒仿佛因這句話被帶回到了很久以前,神情是淡淡的憂傷,連聲音都輕柔了不少。
“我知曉你喜歡什麼,你喜歡那清雅脫俗、高潔不染的荷花,你還喜歡品茶……”他此時的目光恰好落在徐心方才喝過的那杯茶上,緊接着又似喃喃自語般,“你還喜歡同你的手下比射箭騎馬……”
“我們還一起去遊玩過許多地方……”
接着他輕呼一口氣,道:
“甯之,我心悅于你。”
親耳聽到這句話和自己早就猜測到的感覺是不同的,徐心也錯愕了一瞬,繼而她猜測他大約是想起了那日在自家圍場上的光景,不由得哼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