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住動作。害怕自己動作一大,哪裡出點問題讓他倆側翻。心裡不爽:這你都穩不住,還騎什麼車?
起風了,她帶着頭盔,感覺不到晚風拂面,隻看到風把顧從州的頭發吹起,露出光潔的額頭,從鏡子裡看他,皮膚真好,一顆痘都不長。
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顧從州從鏡子裡回望一眼,與她四目相對,她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
這座城市的晚霞很美,像是罩着一層粉紅色的濾鏡,還是專心享受好了,不要把注意力放在和顧從州肢體接觸的部位上,雖然那些部位微微發着熱,存在感極強。
這座城市向來以宜居著稱,今年也熱得出奇。苦夏啊,每天隻有這個時候最舒服。回光返照地最後熱一陣,就會進入秋天。
顧從州冷不丁冒出一句:“明天要考試了。”她說過,這是最後一次讓他考第一。
她收回思緒,見面考,以往都是開學第一個星期就考的,這次是因為幾台打印機都罷工,不得不推遲。說起這個,她忽然想起,昨天下午自己是以複印試卷為由跑出來的,他呢?
她問:“你昨天怎麼跟門衛說的?”
風聲大,他的聲音被掩蓋,她不得不俯下身仔細聽。顧從州偏過頭:“我什麼也沒說,他問我‘你也是去複印試卷嗎?’。”
“哦……”
顧從州不言語。好像又要把話題扯到喬不凡身上了,周舟适時閉上嘴。
回到清風路時天差不多黑了,周舟道:“停在學門口吧。”顧從州依言停在路口,問她:“這麼晚還要去自習?”
她聽出他的言下之意:學這麼晚,害怕我明天把你超了?冷笑道:“去澡堂洗澡。你呢,要回去學到很晚嗎?”
“在周邊逛一逛。”顧從州搖頭,把車停穩,她跳下來,擡頭就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陳玉嬌。
完蛋,怎麼偏生撞見她,明天教室裡的桌椅器具可要遭殃了,她心裡叫屈。
陳玉嬌拎着個塑料袋子往學校裡走,看得到袋子裡有一管牙膏,兩卷紙,是出校補充生活用品的。她狐疑地看着從顧從州的車上下來的周舟,又看看顧從州,停下腳步。
顧從州掃了陳玉嬌一眼,又把目光移到周舟身上,像是等她的下文。周舟問:“看什麼?”
“頭盔。”
顧從州的聲音悶悶地傳進耳朵裡,她才想起頭上罩着個頭盔,連忙解下來還給他。顧從州接過頭盔戴好,沒有想下來的意思,掉了個頭,重新回到她身邊。
周舟瞧着他,冷不防問出來:“很享受被人喜歡的感覺吧?”享受别人為你去針對其他人的感覺。
顧從州不明所以,“什麼?”從小到大喜歡他的人确實不少,但她這時候問這種問題,屬實有些莫名其妙。
享受被人喜歡?被誰喜歡?她特指的是誰?他轉過來這些日子,打籃球的時候确實有女同學來送水,但僅僅是送水,并沒有人跟他表白過。
周舟并不回答,翻了個白眼轉身就走,直奔浴室。
陳玉嬌往裡走時又回了兩次頭,黑夜裡,看不清她的表情。她下了個決心:陳玉嬌怎麼對她的,她就要怎麼對顧從州。做完決定自己都覺得不講理,不過她就是不講理,沒辦法。
唯一的辦法就是離她遠遠地,當然她也不會挨顧從州太近。
洗完澡後在澡堂門前昏暗的燈光下從書包裡抖出兩枚硬币,這是前幾天準備好給周青打電話用的。她一面往校門口走,一面把那兩枚硬币捏在手上摩挲着,給周青打電話用不着準備兩枚硬币。
入夜,氣溫驟然降下來,沖了個澡後風吹在身上,越發覺得涼爽。不長的頭發披在肩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水,打濕了肩頭和胸前的一片。
摸黑走到青石闆路上,電話亭邊,撥号,投币,聽筒裡“嘟”了兩聲,周青接了起來。
“姐,是我。”周舟開口,路上空無一人,她的聲音在夜色中悠悠回蕩。
周青還沒睡,聽出她的聲音,很驚喜。興緻不錯地跟她聊了很多,說她上班之外另找了個兼職,周末又發傳單,現在做着三份工作,工資已經遠超同時畢業的同學們。
周舟在聽筒前頓了一頓,才問:“你很缺錢嗎?”
“是的,小舟,你以後會懂……或許你永遠不懂。”她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但同時似乎精神很好,興緻很高。
周舟又問:“錢用在哪裡?全都打回去?”
“是的。”她并沒有感到難為情,反而用一種輕松的口吻說出來,像是在談論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周舟沉默。周青自實習開始就在外面租房子,不再回周家住,她曾見過她租的房子,比筒子樓裡自己的好不到哪裡去。按照她一份主業兩份副業的收入,至少不應該再住在漏水的屋子裡。周舟道:“姐,我希望你知道你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