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女士微微一笑，她這個兒子多優秀她再清楚不過，這種情況時有發生，不足為奇，有時候打掃衛生都會從沙發靠背底下摸出一兩封來。

“從州，你坐最後一排，能看清黑闆嗎？”黎女士從他們身後出現，嘴角挂着淺淺的笑。

周舟聞言擡頭看，對她的第一印象是：這也太高了吧！得有170以上，挺拔修長的身材，藕色的裙子穿在身上，熨帖妥當，越發散發出恰到好處的優雅。怪不得顧從州穿衣服像模特呢，他媽媽就已經很像大明星了。

察覺到周舟的視線，黎女士朝她微笑着輕輕點了個頭。不知是應該站起來喊她一聲阿姨，還是應該客套一下家常，但她由于實在不擅長跟人打交道，最終隻是沖她微微一笑。

顧從州拉開椅子，把情書不動聲色地放進包裡，“能看清。”

黎女士見他這樣欲蓋彌彰的行為，不禁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周舟收回視線，說到座位，這可提醒她了，她回頭看了看那塊脫落的牆皮，早就已經修理好了，重新粉刷上一層比原先的牆壁暗一個度的白色乳膠漆，看起來像氲着水汽，顔色濕漉漉的，其實早幹透了。

這顧從州也應該回自己的位置上去坐了，老是賴在這裡做什麼。顧從州察覺到周舟在看他，以為她有話要說，于是問：“怎麼？”

她别開臉，“沒事。”

家長已經陸續都到齊了，孔恒在前門給他使眼色。他跟李女士低聲說了幾句，拎起書包準備離開教室，不經意間問了一句：“怎麼你的家長還沒來嗎？”

周舟沉默着，沒有說話，嘴角牽起一抹不易察覺的苦笑。所幸一點半的鈴打響了，不容顧從州多問，老王适時道：“好了，準備開始開家長會了，同學們先出去吧，人多空氣都不流通了。”

學生陸陸續續離開教室，孔恒過來勾起顧從州的肩膀，把人拖出了教室。早等不及喝那一口伏特加了，奈何老顧拖拖拉拉、磨磨唧唧地不知在幹嘛。

周舟沒有動嗎？顧從州回頭。

老王親自來關的前後門，直到門鎖上，她也沒有要起身的意思。

什麼情況？他驚詫地朝裡面望了一眼，周舟的家長沒有來？

是沒來還是……他有些愣住了。她是單親家庭嗎？還是……孤兒？

回想這幾天，她似乎并沒有很大的情緒波動。一般人遇到這種情況應該是無措的，年輕而敏感的自尊心使他們無法毫無波瀾地面對和同齡人的不同之處。

而她卻如此平靜，平靜得幾乎說得上漠然，像是毫不在意，或是習慣了。

是習慣了嗎？

他不由得頓住腳步，孔恒見他不走了，拐了他手臂一下，“怎麼不走了？在看什麼？”說着身子一側，順着他的視線就要去開門，“教室裡有啥？”

顧從州定了定心神，竟生出維護她自尊的想法來，一把抓住孔恒的手腕：“我能看什麼？走啊，不是說要去便利店，磨蹭什麼？”

孔恒轉而被他拖着走，邊走邊說：“我磨蹭？你說我啊……”

兩個人往後門便利店去了，老王說了幾句客套話後就吩咐班長鄒緻遠發成績單和《緻家長的一封信》。周舟和黎女士兩個人坐一張桌子，很難裝作沒注意到對方，第三次眼神相撞時，黎女士開口了：

“同學，你的家長還沒來嗎？”

或許是語氣太過溫柔，竟讓周舟讀出一絲關心的意思來，于是慢慢道：“我是孤兒。”她低着頭，能夠想象得到黎女士此刻的心情：詫異、同情，或許還摻雜着尴尬。她也沒什麼好藏着掖着的，畢竟黎女士是大人了，不是那幫小屁孩。

果然，黎女士頓了頓，并沒有太過驚訝，緩緩道：“哦……，對不起。”

周舟微微一笑：“不必道歉，您又不知道。”

她偏頭，似乎感覺到黎女士的視線在她身上流轉了一圈，她看回去，卻見黎女士沖她微笑：“從州跟你做了一個月同桌了吧？有沒有給你添麻煩？”

她搖頭。顧從州會給人添麻煩嗎？他除了愛多管閑事以外也沒什麼大問題，兩個人各作各的事，很少交流，也談不上添麻煩。

趁着簽字的行當，黎女士又道：“阿姨跟你打聽一點事情。”聽到這一句，她已經猜到黎女士接下來要說什麼了，無非是孩子大了，什麼也不跟家裡人說了，家長隻能背着孩子和同學老師打聽一些較為敏感的話題。

黎女士微微一笑：“有沒有人喜歡我們家從州呢？”

明知故問？周舟覺得有些好笑，顧從州這樣的外形，這樣的性格，這樣的成績，哪怕是用腳指頭想也知道他是學校裡最受歡迎的那一類男生。

周舟如實道：“人人都喜歡顧從州。”

“是嗎，”黎女士極淡地笑了笑，早就料到一般的波瀾不驚，慢慢說：“那，從州在學校裡有沒有喜歡的人？”

“似乎沒有。”周舟擡眸，她并不知道顧從州有沒有喜歡的人，她所知道的是顧從州并沒有在學校裡談戀愛，僅此而已。忽然想到顧從州以前莫名其妙提出可以送她回家時，她竟然下意識地以為顧從州是對她有意思，現在想來真是尴尬得很。

得到滿意的答案，黎女士沒有注意到她尴尬得臉頰微紅，從包裡掏出一隻免洗洗手液，擠了硬币大的啫喱塊在手上反複揉搓，緩緩道：“我也覺得你們這個年紀正是應該好好讀書，談戀愛的事情，放到以後比較好，你說是不是？”

這話很耳熟，她勸誡松夢婷時也曾用過這套話術，這确實是她的真實想法，但不知怎的，是否是她太過敏感，總覺得黎女士話裡有話，故意說了來敲打她似的。畢竟學生時代，誰還沒喜歡過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