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喬不凡沒有再出現過。顧從州該上課就上課,不上課就窩在周舟家裡,跟她一起做題。
他在桌上看到一把單獨的鑰匙,周舟說:“喬不凡送回來的,他來跟我說關于撞我的那幾個人的事。”
“結案了?”
她點頭,掏出顧從州包裡的小蛋糕來。顧從州坐到她旁邊,風把她的頭發絲吹了飄起來,發尾拂到他臉上,麻麻癢癢的。
兩周了,腳踝上的淤血散了不少,還是腫,但幾乎已經不痛了。前幾天她逼着顧從州把她帶到理發店去洗頭,今天又去。還順道去拍了片,踩到地上沒有明顯痛感了,醫生還是建議滿一個月再下地。
整日整日地睡在床上,腰就沒舒服過,顧從州不在,也隻敢在那幾平米的房間裡走來走去。房間像小盒子一樣封閉,呆久了有點像坐牢。
顧從州一走,感覺哪哪都不對勁,連個說話人都沒有。以前也習慣一個人,顧從州出現後就不一樣了。習慣有人陪以後就再難回到一個人的孤獨當中。書上說,沒有人是一座孤島。
每天從窗戶望眼欲穿,看顧從州什麼時候出現在大路上。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她清清嗓,大喝一聲:“顧從州!”
聽着像是要打架的架勢,顧從州一聽就發笑。
腿傷了沒法去圖書館,她把書和借書證給顧從州,又列了張書單給他,請他還了再借。
今天他來時背了個大包,打開一看是個大木頭盒子,有十來本書摞起來那麼高,很重。周舟去接,他錯開身子,把椅子拉開,“坐下。”
周舟跟着坐下,他把小盒子打開,原來是一架小鋼琴,又從包裡掏出一個磁帶,一個小機子,他解釋道:“這是索尼的磁帶機。”
他打開蓋子,拿了一個磁帶放進去,卡上,機子裡流出柔和的鋼琴聲。
聽了一會兒,周舟問:“你彈的?”
他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反問:“你怎麼知道?”
周舟笑笑,“開學那天你自我介紹的時候說你喜歡彈鋼琴。”
她站起來,學着他那天的語氣,沉着嗓子:“大家好我叫顧從州,喜歡打籃球、彈鋼琴和騎各類車。”
顧從州怔怔地笑,把機子放進她手裡,“不是老念叨着無聊嘛,無聊就聽聽音樂,想想我。”
他專門去刻錄的磁帶,她一聽就會想起他。
她說好,靜靜地聽着,聽完一首。顧從州一面按下兩個小鋼琴上的鍵,一面說:“要是聽膩了,我給你帶陳奕迅的。”
她跟着他的動作去按那兩個琴鍵,叮咚兩聲,他說這是他小時候玩的,當時黎女士隻是順手給他買了一把玩具鋼琴,誰知道他非常地感興趣,就請了專業老師來教,現在已經彈得很好了。
“這是譜子,”他鋪開一張紙,上面是五線譜,“37鍵的,打發時間足夠了。”
她伸出指頭,跟着譜子上的數字一通亂按,3321135。
“好聽,”顧從州牽着她的手,去一個一個按琴鍵。他的手很大,覆蓋在她的手上,溫熱,骨節分明。
原來光是兩隻手就是一幅很美的畫面了,她想。顧從州忽然停下來,按着她的手不動,側起身子把書包裡的相機掏出來,咔嚓一聲,拍下了他們疊在一起的手。
半分鐘後,她說:“怎麼把相機也帶來了?你看我這裡東西都堆滿了,你還要拿來,不如把你家搬過來得了。”
“你說真的嗎?”他轉頭,沒有開玩笑的樣子。
“……”當然不是真的,這裡就這麼一點點空間,兩個人怎麼住。
他笑笑,把相機遞給她,“無聊的話,可以到處拍拍。”
最好能拍滿這張存儲卡,然後照片全存在他哪兒。他就能一張一張看,看她眼裡的她自己是什麼樣的,看生養她的環境是什麼樣的,看從她的眼睛裡看到的世界是什麼樣的。抑或是,如果她拍他,他就能看到她眼裡的他是什麼樣的。
周舟拿起那個扁扁的和她的手掌一樣大的相機看了看,和磁帶機是一樣的牌子,顧從州指着相機,“這個是開關,這個轉一轉就可以看照片,這個是快門,按一下就拍了。”
周舟依言把鏡頭對準他的臉,咔嚓一張,然後把照片調出來看。
挨得近,他的臉幾乎占滿了整張照片,眼光往斜邊飛了,頭頂的頭發有幾根翹了起來,光線剛剛好,顧從州特别漂亮。
她看了一會兒,忽然把頭偏向一邊,說:“真羨慕你,又會彈鋼琴,又會玩相機,又會騎車。”
她的言下之意是:這些東西我連用都不會用,真羨慕你,出生在一個好家庭,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就是這樣大。
顧從州明白她的意思,把她手裡的相機放下,将她的臉轉向他,目光無比真摯:“你不用羨慕我,這些東西你都會有的。你才十幾歲,已經開始賺錢養活自己了,你這樣的積極上進,不愁買不起喜歡的東西。你現在一邊讀書一邊賺錢,已經是一生當中最辛苦的時候了。”
“周舟,”他繼續說:“你已經成年了,即将進入社會。所有灰暗的日子都将過去,一切都開始走上坡路了。”
他說的沒錯,以前是她小,找工作别人都不要她,說她是童工。成年以後就不一樣了,她是一個社會所承認的勞動力,未成年時尚且能賺錢,以後還愁過不上自己想要的日子嗎。
所有灰暗的日子都将過去,再往上走,就真的是新生活了。